葬礼开始的时候。天空中下着大雨, 陆宅外道路摆放的雪白剑兰也在风雨中凄惨摇摆。
从大厅往外看去,那条陆宅外的大道远处已经来了不少客人。
陆宅附近几百米处有个偌大的停车场, 客人们在早晨来时,将轿车都停在了那里,他们步行走来, 打着黑伞, 身穿低调深色的服装, 说话声音都是极为轻, 极为小的。
有的宾客对陆家几位直系说话, 象征性地安慰他们。那几位陆家直系也抹着泪哽咽地与他们对话。
陆祈肃也在这几位直系中,他替着陆祈安招待陆家宾客, 来来往往的客人们被安排到了陆家外早已经准备好的葬礼场地。客人们齐齐落座,他们坐在桌前椅上, 却迟迟等不来陆家新的家主——陆祈安。
一位陆家世交询问陆祈肃:“祈肃, 祈安应该回来了吧,怎么不见他人?”
陆祈肃抹了一把脸上溅到的水珠,干笑两声道:“祈安回来了……他在小叔棺前跪着。”
“总归现在还没到葬礼开始的时间, 麻烦大家多等等了。”
陆祈肃朝各位鞠了一躬。他的妹妹陆乔琪跟在他身后招待客人,却没有像他那样耐心, 她皱着眉,拽了拽兄长的袖子。
“哥, 陆祈安他还不过来?究竟我们是家主还是他是啊?这事也归我们来管?”
陆祈肃面不改色, 在转身那一刻狠狠呵斥了她:“闭上你的嘴, 去招待客人, 别在这里嘴碎。”
陆乔琪露出极为委屈的表情,她被向来温和亲善的兄长这么一骂,最后差点想要扭头走。而她嫂子,陆祈肃的妻子此时走了过来,瞪了一眼陆祈肃,又软声安慰陆乔琪:“琪琪乖,你哥他今天发疯,别理他。咱们去帮家里招待客人。”
这就被她拽走了。
但陆乔琪还是委屈,她对着嫂子嘀咕不满:“帮陆祈安看了六年的陆家,小叔也没给我们多少东西,哥他做什么还这么巴着陆祈安?”
“琪琪,不要说了。”嫂子也竖起脸来,严肃而认真对她道,“就凭小叔将家里的公司全部交给陆祈安,我们就得听陆祈安的安排——”
“更何况,我们是陆家人,是一体的。”
外来媳妇都懂的道理,也只有面前这位小陆祈肃十多岁的妹妹不懂了。
李顺绮叹息,看着面前这个她嫁进来的时候才十岁出头,如今也就十七八岁的女孩,软下声,“爸没教你这些,嫂子和哥教你。”
“那些话还是莫说了,被祈安听到,咱们吃不得好。”
……
这场葬礼上用的花只有一种——雪白剑兰,一簇一簇的花在脆弱的枝杆上,于风雨中摇曳不止,颇有几分秀丽与纯洁。
陆阳铮死得还算体面,他死于心疾,死后容颜依旧保持着生前的俊逸——他年轻时候是有名的美男子,凤眸青眉,唇红齿白,不知道受到多少女人追捧。死后他的样貌已经变得僵青冷漠,但眉宇间的俊美依旧清晰可见。
冰棺放在大厅内,此刻只有苏衾与陆祈安二人在。
他们对峙着,陆祈安跪在棺前,唇边的笑意并未收敛。苏衾慢慢看向他,她眼神淬了冰,很快,她一字一顿道:“你又何必嘲讽我,如今我死了丈夫,你死了父亲……我没有指责你在他重病时不回国看他,你也没必要在这时候开口笑话我与你父亲之间的结合。”
苏衾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来的复杂。
她顿了顿,不再打算和他说下去。她径自走上前,想要掀开红布看看陆阳铮的脸。
陆家殉葬遵循祖训,在堂内摆足七天后再烧成骨灰。而今天上午葬礼一过,谁都没有机会再见他容颜——骨灰火化已经联系好,只待葬礼结束。
她甫一走近,陆祈安就看到了她那一抹雪白的脚踝,在夏风中微微发青。冰棺的红布早就被他掀开,于是苏衾不必再伸手,她只是站定在棺前,静静默默地望着那一张死去已久的面容。
陆祈安突然在此时问:“是谁说把他从医院送回家的?”
他指的是,是谁安排了将陆阳铮的遗体送回家,依照祖训在堂内摆放七天的。
苏衾并不看他,她语气很轻,仿佛怕惊醒什么,“……你爸说的。”
这四字吐出,陆祈安眼瞳微缩,他听到苏衾轻若无言般,喃喃说:“——他在停止呼吸以前,让我记得将他带回家。”
“你们陆家祖训如此,身为陆家人不可违背。”
苏衾闭上眼,仿佛回到了当日,她在病床前握住了陆阳铮冰冷的手,她从他微张的口中听得了他的嘱咐。
关于他的归属,以及她的归属。
……
“他还说了什么?”陆祈安问她,而苏衾并没有回答,只是随意地看了他一眼。
或许是因为他们父子长相实在相似,苏衾有那么一刻的发怔。但很快,她望了望天色,疲惫与伤恸无法掩饰,“葬礼快要开始了。”
雨还在下,大颗大颗的水珠从屋檐漏下,砸落在石板路上,溅出水花,沾湿了路人的裤脚。
“客人们快要等不及了。”
陆祈安对她的漠视并未有什么不满,他只是沉默,紧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