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是我的,而是这天下人的。”
“陛下,若是朝廷上的大臣们,这天下的黎民知道了,他们尊崇的皇帝,是一名伪装成男子的女子,他们会对你做出什么来?”
苏曜走近她。苏衾不自觉地想逃。她在这种情况,完全不能想象出苏曜下一步要做什么,她只能依靠这具身体的直觉做事。
她差点因为苏曜这骇人的气势吓到再度落泪。
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
苏卿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苏曜的关注,在他身边养大的那七年,她也曾试图让皇叔喜欢上她。可她性情怪异、因药暴戾,再加上苏曜本就不喜她,她就没有与他如此接近的时候。
往常,就是唤他“皇叔”,摄政王的回答也是冷冷。她又怎么会不害怕他呢?
她最不畏惧他的时刻,是疯症发作,暴躁到想要杀人解恨时。
那时候,她觉得所有人都该死,所有人都该被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阴暗、吊诡的念头在苏衾的脑中一闪而过,苏曜注意到她的情绪,他牵起唇角,和和气气地为她盖住了一角被子。
“陛下,若我等生在寻常人家,臣该称呼您为侄子,还是侄女呢?”
苏曜的指尖温热,却冻得苏衾骨头一寒。
她不再看他,她答:“……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苏曜还未将话语说完,便听得她似笑似哭的一句。
“毕竟,皇叔,您可是将朕的身子,从头到尾,丝毫不落地看了遍。”
苏曜为她拂衾的动作僵硬住,苏衾在这一刻获得了主动权,她再度抬起头来,冷冷问他,眼中忍着耻辱、痛苦的泪。
“皇叔,朕这样的身子,定然污了您的眼吧?”
“皇叔——”
她还待再言。苏曜却听不下去了。
他蹙眉,在她说出胡言乱语以前,先她一步,道:“陛下,慎言。”
“慎言?”皇帝嗤笑,她死死看着苏曜的脸,她发现他一点也没有感到羞耻,十分平静,十分淡然的,对她继续道。
“就算臣看遍陛下的身子又如何,当时情急,难道陛下要因此责怪臣吗?”
苏衾一口气梗在喉间。
她眼中水汽滚了数遍,最后还是没有落下来,那怒意因暴躁的情绪而变得沸腾,她咬着牙,握着被子的手几乎要掐出血来。
苏曜注意到她的情绪,他收敛了所有情绪,轻松地为她盖好被子,如同这么多年来对她的忽视、厌恶都不存在般,他轻声说:“陛下,在责怪以前,先保住您的命吧。”
“张婉给陛下服用的药物,可是损折您的寿命的剧毒之物。”苏曜眼中冰冷,他似嘲似讽道,“她还真是能够狠下心来……”
这一句话说得二人齐齐沉默下来。
苏衾明白了苏曜对她似有若无的怜悯源于何处了。他过去厌恶她生来肖父,有着阴狠恶毒心思,草菅人命,杀人如麻,不愧是遗传了燕获帝血统的男子——可是他却没曾料到她是一名女子。
在他印象里,其他几位公主都是柔善的性子,他也一直觉得,燕获帝的子女中,唯有苏卿一人是这样残暴的性子。而他的所有女儿,都是乖巧、懂事的。
对苏卿的厌恶,是因她为“男子”,因她是燕获帝唯一的皇子,是他生前就赋予“太子”称号的人,也因她如此看轻人命,总让苏曜想起燕获帝的残暴手段。
而他坚持了很久的厌恶在某一刻便失了目标。苏曜也弄不清楚,究竟是她年幼无知时被张婉喂下药,偷龙转凤换成太子身份的身世可悲一点,还是她不知为何那么像她父亲的性子更值得痛恨一点。
这种落差、茫然感来自于,他本以为她的狠毒来自于性别,来自于燕获帝的血统,却没想到,如今事实告诉他,其实她和他认为良善的公主们一样,都是女子,都该是他设想中有着姣好外表、乖顺性子的人。
很快,苏衾给了他回答。
在他说完这些话,不给她机会反应离开皇宫后。苏曜从林进宝传来的消息里得知,刚清醒过来的皇帝又因宫女没有及时更换茶水而将人下旨杖责。
苏曜坐在□□邸中,漠然听着那些报告,他心说,果然,苏卿就是能在他稍微心软下来的时候,做下让他齿寒的事。
*
苏衾盯着被杖责后昏死过去的宫女,她转头吩咐别的宫女将她带下去。
她穿着单薄的龙袍,瘦白的手臂从衣摆中露出,咳嗽声阵阵,她扶住额头,强忍着心中燥火。
疼意一点点泛上眼眶,整个头脑都在胀痛,苏衾抽着气,告诫自己别再发疯。
她在寝宫足足坐了半天。从苏曜离开后。
长袍还是明黄色的,她的肌肤白得透明,穿上以后,一点也不觉得威严,只能看出脆弱来。苏衾收拢领口,喝了一口茶水,她口中的茶水是温热的,是战战兢兢的宫女换来的。
上一位宫女被杖责,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她在进寝宫时探头探脑,试图从苏衾的脸上看出她和苏曜之间的谈话究竟是为何让她这般动怒。
苏衾认出她是谁。在这个世界里,她是是被李拓收买的第一个宫女。
因为皇帝在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