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 是苏衾在上朝时感到不适。
她穿得厚实, 雪白脸蛋上满是冷淡,望着殿下众臣的眼神也格外冰凉。与过去没什么不同,隐匿在性格中的暴戾、漠然在她微扬的凤眼眼尾露出,苏曜抬头看去, 就能看到她心不在焉地把玩大拇指上的扳指,那扳指是燕获帝在张婉生下龙凤胎后,喜不自禁, 亲手脱下自己戴了多年的饰物挂在了他唯一的皇子脖子上的。
换而言之, 就是这扳指原属这殿上皇帝的同胞兄弟,而非她本人。
在真正的太子死后,张婉将那扳指挂在了苏卿的身上。十多年过来,扳指的位置从脖子换到了拇指上。
年幼的皇帝,也从稚嫩孩童变为了如今的瘦削少女。
苏曜眼眸渐深, 他想着殿上的皇帝,想着已逝的燕获帝, 想他们格外相似的凤眼,想他对燕获帝的残暴无能为力的母后。
正在此时, 李相国上前一步,对着苏衾禀告着近日发生在滨腊州的水灾。
“禀奏陛下……”
李相国说着一通苏衾完全没放在心上的话,她懒懒散散地抬眸,不巧对上了苏曜的目光。
他睨了她一眼, 眉峰微动, 没什么笑模样。
叔侄二人, 在殿上殿下对视,气氛冷然。说不得有什么温馨,众臣看出他们之间的僵持,不少人心中嘀咕,说是前不久的中秋节,皇帝与摄政王都没有见过面,可见二人的关系是越来越不好了。
皇帝离开摄政王身边也有三年多,这几年时间,她成长得很快,虽然在政见上毫无长进,但性格越来越桀骜不驯,冷淡暴戾。
这些都是人们能够看到的。
众臣们都在猜测,何时摄政王会无法容忍下这位傀儡皇帝,会把她拉下皇位,会像斩落张婉张太后的头颅那般——
可他们没曾想过,其实这目光对视,就只是真的目光对视而已。
苏衾的眼神淡淡,她把扳指握得温热,却抵不住突然袭击而来的痛楚在心口、下腹蔓延。那一种痛楚,是很扰人的,寒意透过骨头渗入她的身体内部。
苏曜注意到她的眉头紧缩一下,唇色顿时变得青白。她忍不住扶住额头,轻轻抽了一口气。
痛苦之色,从她的脸上清晰落入苏曜的眼中。
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拢了拢,英俊脸庞很冷,摄政王平静地听李相国禀奏,并不准备提出让看上去身体不佳的皇帝休息的建议。
小腹一阵一阵的疼,苏衾闷哼一声,她清楚自己绝对不能在这时候,在众臣面前因疼痛而倒下。
挨到最后,痛意已经把她整个人都快把她变为从水里捞出来的鱼。龙袍湿冷,苏衾眉宇间戾气顿显,她在宣布下朝后,极力保持着步履平稳。搀着林进宝的手臂,往皇宫内殿去。
苏曜没有像其他臣子那样离开。他看着她的背影一刻,明白这是请来方霭辰,让他留在宫中的最好时机。
如此一来,皇帝心中必然对他升起感激之情。
苏曜吩咐随行侍卫去唤来府邸中的方霭辰,他留在宫中,等待匆匆而来的医者。
……
方霭辰步入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来自皇帝冰冷、饱含怒火的声音。
“滚出去,谁准你这下等人碰朕的寝衣?”
他看去,发现那位面露痛楚,唇色乌青的少年皇帝,正恶狠狠地用黑白分明的凤眼盯着面前一个劲磕头求饶的宫女。
不远处,她褪尽的寝衣杂乱无章地丢在一边,揉成一团。方霭辰惊觉空气中有檀香的气味,他眉头紧缩,不赞同地看向皇帝,心说他曾直白说过檀香的弊处,为何陛下不听劝?
香炉燃得匆忙,盖子都没有合上。
苏衾如同幼兽护食般,把那团沾染了血迹的寝衣看得死死,她嘴上道:“让林进宝给朕拿个火盆来。”
却是决定将这寝衣烧了。
空气中可能存在的血腥味,被浓厚的檀香掩盖。苏衾看着林进宝拿进来火盆,才算松了口气。
她没管此时正在作揖的方霭辰,兀自将寝衣揉作一团,丢进火盆里。顺手也将今日刚穿没多久,没有脏污的外袍丢进去了。
皇帝的喜怒无常,谁也不清楚何时会发作。
宫女宦官们没能捕捉到今日皇帝的不寻常,他们都只以为皇帝又在朝廷上受了气,回宫殿里就攒着火气要将衣服烧了。
等待衣服烧了八*九,苏衾才有兴致看向方霭辰。
她脸上的表情依旧冰冷,痛楚隐藏在眼中,不轻易袒露。方霭辰恭敬道:“陛下,殿下在朝上察觉到您身体有恙,特地让臣来为您看诊。”
“若陛下不介意,臣可留在宫中,为您每日看诊。”
苏衾呼吸微促,她被初潮惹得心烦意乱,几乎想要杀了这宫殿里的所有人。
但她知道这情绪是不明智的,所以她用力地压下这些,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来。
“替朕谢过皇叔。”
这也算是达到了摄政王苏曜的目的,苏衾心里确实有几分感激。她却想不到,其实这些痛楚本不用受的,若是顺由方霭辰的心意,他早早就进宫为她每日看诊了。
如今再来,却是受了苏曜的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