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家,她也就是一个普通的丫头。识字,清秀。
这样的丫头陆家很多,比她有学问,比她好看的同龄丫头,掰着指头能数出来好几个。
只当初,在温家的时候,落落看起来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那时候刘稻已经十二了。村里的小子十三四成亲,十五六做爹的也有。他懂事了。乍见到一个和旁的粗糙丫头都不一样的精致丫头,就记在心里了。
到了陆家,落落泯然于众人,只在刘稻的心里却始终是不一样的。
陆家的丫头都是十六七订亲,十八/九发嫁。刘稻等到现在,又好不容易说服了刘富家的,刘富家的才托了银线去探口风。
果然被拒了。刘富家的一点也不意外。
刘稻那小子,就是妄想。
落落那眼睛里看着的是谁,大家心里是明白的。
银线走了,温蕙在屋里独自坐了会儿,叫了绿茵来,重排了一下屋里伺候的班次。
待一一通知到众人,落落发现她没有晚上的值夜。
想问,又耻于问。只回到屋里一个人默默地流泪。
只燕脂一个人来劝了两句,也没什么用。
出了门旁人便扯了燕脂到一边去:“你掺和什么呀。”
燕脂也是明白的,但她和落落算是一起玩大的,终究不忍。
旁人道:“别掺和,别惹得一身骚。”
燕脂叹气,也不去劝了。
众人明显得对落落疏离了。
没多久,刘富家的为刘稻求了绿茵,绿茵的爹娘同意了,约好了十八发嫁。
绿茵羞得躲起来,却开始悄悄给刘稻做鞋子。刘稻人高马大的,常跟着公子出门,费鞋子。
这一日,温蕙在屋里,却有丫头来报:“洪大夫来请脉了。”
温蕙讶然:“怎么今天来了?”
洪大夫是家里惯用的大夫,医术、名声都不错。每个月他会过来给家里人都切切脉,俗称请平安脉。这些事都得当家主母安排,如今陆家,温蕙便是当家主母。
她没有安排洪大夫今天过来。
丫头垂头道:“是,是老爷请过来的。”
温蕙沉默了一下。
丫头不敢抬头。
温蕙道:“请洪大夫进来吧。”
洪大夫是个胡子都白了的老头子,看着很儒雅。
他颇喜欢陆家这位主持中馈的少夫人。因余杭讲究的人家给女眷切脉都要铺一层手帕,独这位陆少夫人第一回见他的时候,便道:“这不是妨碍大夫问脉吗?洪大夫这般年纪了,可做我父亲了。”
便不用帕子。
其实用帕子,以洪大夫的指力,也可以切的准。但这的确是一件妨碍行医的事。医者有医德,心中无男女,这帕子真去细思,何尝不是世人对医者的不信任?
陆少夫人却是个爽快人。洪大夫很喜欢她。
今日给她切了脉,洪大夫道:“夫人康健得很。”连什么补气补血都不需要。
这一句康健,便令温蕙失望了。
洪大夫有什么不明白的,陆家老爷叫自己过来给儿媳妇切脉,还能是看什么?
一是看孕否。二呢?洪大夫行走内宅多年,心里明镜似的,这是当公公的,在给儿媳施加压力。
因公公不可能直接问到儿媳脸上去,只能变相地给儿媳施压。
尽早怀上,或者……置通房纳妾,你看着办。
大家都明白的。
温蕙道:“洪大夫……”
叫了这一声,后面却说不出来。
洪大夫明白得很,道:“夫人康健,没有问题。这等事,都是缘分,待缘分到了,就好了。”
可那缘分一直不来。
陆家大小姐都四岁多了,陆少夫人还没有怀上过第二胎。怨不得陆老爷着急。
洪大夫走后,温蕙一直独自呆在房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里好像回到了青州,爹娘都在,她骑着她的枣红马跑得欢快。路上有很多景色,很多行人,她一个人能千里走单骑,打盗匪,教训人贩子,她一根长棍傍身,天不怕地不怕。
真快乐呀。
可忽然天就昏暗低沉了起来,一直低,一直低。低到她直不起身来,只弯着腰觉得喘不上气来。
一下子惊醒了,天色竟已经暗了。丫鬟不知道何时给她披上了薄毯,原来竟是靠在榻上睡着了。
揉揉眼,点了灯,望着那焰火,回忆着梦中模糊了的风景,出神。
陆睿从双花水榭回到琉光院,便看到她倚在榻上怔怔的模样。
烛光中,她眉眼模糊得如远山,嘴角没有笑。
陆睿顿了顿,走过去坐在了她旁边:“今天洪大夫来了?”
洪大夫来过,看来全家都知道了。
温蕙“嗯”了一声。
陆睿问:“洪大夫怎么说?”
温蕙道:“跟以前一样。”
“那就是康健了。”陆睿道,“既康健,就别乱吃东西。别学贞贞。”
贞贞表妹也是只有一个女儿,夫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求子药给她吃。
贞贞吃了之后,月事都乱了,血不停。又请了大夫,好好调理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