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
开封府实在与江州、余杭都有许多不同。
开封府在朝廷上是出了名的“穷”,收不上税来。无他,只因河南的宗室实在是太多了。
为保江南课税重地,历代皇帝的皇子分封主要还是在江北。河南尤其多,雪上加霜的是有两支亲王系濮王系和周王系都是下猪仔一般的超级能生。
整个河南的赋税,都叫这些宗室给“吃”了。
而且宗室这么多,这些人仗着身份,十分难管。实不是陆正想来的地方。
只恨他丁忧,不能亲自去京城跑动。京城经过两代皇帝清理,人事变动太大,幕僚办事不力,最后把他弄到了这里来。
只能先干着,慢慢谋划升迁。
河南宗室遍地走的问题,当初陆睿游历回来便与温蕙讲过。也是因亲历的江北这些地方,看到庞大的宗室不事生产,一边消耗国帑,一边使劲地生生生,陆睿才意识到宗室对朝廷财政的负累,才有了“削王藩”的志向。
他再次来到开封,常常外出走动。陆家从陆正到温蕙,也都很忙。
新官到任,自然有许多应酬。陆夫人常与温蕙一起出席。
这一日参加开封府府台家老夫人的寿宴,温蕙正与诸位夫人认识的不认识的一个个寒暄,结识了一位年轻的赵夫人,与她年纪相仿。两人拉话题随意攀谈了两句,便觉得颇投机。
赵夫人问:“我怎地听着陆少夫人口音像北方人?”
温蕙笑道道:“我娘家是山东青州人。”
赵夫人道:“青州吗?我小时候去过,我有个姨夫以前在青州做千户。”
“咦?”没想到拉关系拉拉竟能拉到这个地步,温蕙当然得问清楚,“是哪一位?他贵姓?”
赵夫人道:“我那位姨夫姓贺,他如今在兵部。唉,不过我姨母已经过世了,姨夫早就续弦,已经跟我不算亲戚了。”
温蕙闻言已经觉得不对了。因赵夫人和她年纪相仿的,所以她的“小时候”也应该是温蕙的小时候,温蕙小时候青州姓贺的千户可就只有一位。
正想开口问,赵夫人又叹道:“我在青州住过几个月,还结识了一个朋友,她家里是个百户,姓温,也不知道你认识不认识?”
温蕙睁大了眼睛仔细打量这位赵夫人。
只岁月改变人的容颜,昔年也不过就两三个月的交情,早抛到脑后,竟想不起来当时的模样了。
但温蕙试探地问:“馨馨?”
赵夫人张着嘴巴愣住。
竟然真的是馨馨啊!贺家莞莞的表妹!
温蕙说不出什么感受,一股感慨在胸口憋了半天,才终于道:“我,我是蕙娘啊。”
一场宴席,没想到有这样的重逢。
两个人四手交握,都道:“再没想到,还能再见你。”
少时短暂的友情,如今回想起来,恍惚如梦。
温蕙道:“你样子变化太大了,我竟没认出来你。”
馨馨道:“我其实觉得你有些眼熟的,但想不起来。”
相貌出色的人,五官会比旁的人给人印象更深刻。
两人又异口同声地道:“莞莞她……”
贺家的莞莞是她们两个人之间的衔接点,自然会先想起来。
一想起来,两个人眼眶便都红了。
“今日不是叙旧的时候。”馨馨道,“你才来开封是不是,这里我比你熟。你哪日有时间?我给你下帖子,请你到我家做客,咱们再好好聊。”
温蕙便与她说定了。
两人便先不契阔,先履行起“赵夫人”和“陆少夫人”的社交职责来来。
第二日,果然馨馨的帖子便来了。
又过一日,温蕙如约前往馨馨家里作客,两人终于能抱头为莞莞痛哭一场。
馨馨抹着眼泪道:“我姨母自缢了,姨夫本来想给她请节烈旌表,结果还没能请下来。”
这个事温蕙知道的,她那次回青州奔丧,杨氏就告诉她了。
因为莞莞不见了。
上面的人说,母亲都自缢了,为何女儿不一同自缢?定是贪生怕死,结果又被掳了去,定会失贞。
母亲虽节烈,却有这个这样的女儿。节烈旌表是为了教化世人,有个这样女儿的家庭,如何给她家的女人节烈旌表?
最终,贺夫人也没能请到旌表。
而且还有个说法,贼退了之后,大家收敛尸体,贺家正堂的房梁上,悬着两条腰带,却只挂了一个女人。
意味着莞莞的贪生怕死,有了实据。
杨氏道,一个个的,说让别人去死的时候,那么大义凛然,轻描淡写。
她又道,莞莞和英娘,如果还活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一处。
许久,她又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女人的命,如轻烟一般,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