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州西南有一深谷、三面皆是峭壁,只有西侧一道峡道可供入内,是昔年晋萧二国之间那场邝沩之战旧址,是个杀人越货……不、搞伏击埋宝藏的好地方。
不管来多少人,只要进去了,就算是只有数十人堵入口都能把人堵死。
也就是说,只要将人引进谷内,之后的事儿就简单了。
楚路这边的任务结束得简单迅速,接下来就看严介究竟能引得敬宁王手下多少人过来了。依他对这位旧日下属的了解,想必是不会让他失望。
……
楚路这会儿正在附近镇上的一个茶馆,喝茶倒是其次,主要是听听这几日放出去的“有一伙盗匪在附近游荡”的传言到底到什么程度了。再视情况决定,究竟是添一把火,还是将这流言压一压,最好维持在既能引起人注意、又不至于有恐慌的地步。
……
他选的这茶馆地段不错,生意也好,茶馆里说书先生的口技更是一绝,就算是街角的贩夫走卒也愿意花上一两文钱在外面的茶棚里歇个脚,里面也常有些襦衫的年轻人,应当是读书人、家境却不怎么好,衣裳洗得发白泛旧,偶尔有那么一两个抬袖间还露出里面带着补丁的内衬,但一旁的友人也会体贴地装作没看见。
虽是衣衫破旧,但是他们眼中却都有一份独属于少年人的明亮意气,让人看着便觉朝气蓬勃、倍觉期待,这可比什么锦衣华服、金银玉佩让人欢喜得多。
也正因为如此,即便是偶尔因为少年人抑不住的活泼性子闹出一点动静,也能叫人一笑以待,更何况这群年轻人也确实修养到家、没做过什么搅扰他人的事儿。
遇见的次数多了,楚路也略微思索了一下,很容易便想起这附近是个什么地方,连带着看这些年轻人的目光都柔和许多。
这心情大抵是某年春日种下一粒不知能否发芽的种子,多少年后故地重游,却发现这颗种子非但早已发芽抽条、还长成了一株亭亭玉立的小树苗,意外的惊喜、也有欣慰。
……
春日转夏,天气冷一天热一天,稍不注意便会受寒。
这日台上的说书先生就换了一人,掌柜显然知道自家茶馆的招牌是什么,在旁赔笑解释着说:“孙先生前儿不慎受了寒,嗓子哑得说不出字儿来,实是不好来了。”
冲着孙先生名头来的大都是熟客,也不会因为这事儿闹起来,甚至一时多有关切。
于是,不多一会儿,掌柜的便手里捏着蛋怀里抱着鸡、左手小指屈起勾着一梭鱼、胳肢窝里还夹着点儿大葱青菜。他动作艰难地点头哈腰地道着谢,又保证说,“一定帮您把东西送到喽——”
那几个襦衫的年轻人显然并不是本地人,没地方抱鸡也没地方掏蛋。但几个人在一块拼拼凑凑,倒也凑出一小袋子铜板来,有个青年被同伴指派着的跑过去,想要把这铜板塞给掌柜。
“使不得、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这掌柜一身都挂着东西,手都不敢抬一下,只能拼命的晃着脑袋、一边摇还一边往后退,“您们日后可是要做青天大老爷的,能在咱茶馆歇歇脚都是光耀事儿,哪能收您的东西?倘若我真收了,回头孙先生回来了,得埋怨我了……”
能开个迎来送往茶馆的人自然得嘴皮子利落,掌柜的几句话就把青年堵得哑口无言。
青年不太适应这客套,但是伸出去的手却没有收回,“您收着吧,我们平日里吃住都在书院里,也没有什么别的花用……素日里孙先生给我们颇多指点,有言道‘片言之赐,皆事师也’*,既是师长病重,我等不能躬亲于前已是惭愧,若连心意都无,那岂非是彘犬之流?”
掌柜纵然舌灿莲花,却也未曾这么文绉绉地跟人争辩过,一时也是哑然,孰料还不等他再说什么,青年竟直接伸手把那钱袋塞进他的袖中,便转身就跑,七拐八绕的绕过人群,就回到自个儿刚才的座位上了。
掌柜这一身东西也不方便追,又有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客人直接把路堵了。
他一时又是气又是笑,冲从那一桌子往这儿探头的年轻人瞪了瞪眼,但到底还是收下了。
那一桌子年轻人也是嘿嘿地笑,英雄似的拥簇着回来的青年。
青年也梗着脖子扬了扬下巴,无不得意道:“这叫‘君子不器’。”
旁边“哧”地笑出声,又有人起身压着他肩坐下:“若是夫子知道你这般歪解,恐怕十顿手板不止,必定要你长长记性。”
……
…………
这少年的活泼意气实在叫人心生柔和,就连楚路在二楼雅间里看见,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待台下稍微静了静,那位据说被掌柜走了十里路、才终于从邻城里请来的说书先生终于一敲板,开口了,“今日、我就给大家伙儿讲讲——‘大将军怒斥奸贼’。”
楚路拿着茶盏的手一滞,杯中波纹荡漾了一下,被主人轻缓地放在桌上。
楚路缓慢地眨了两下眼——
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吧?
*
说书之人未免惹祸上身,多不会说那等本朝之事。便是说,也要么以前朝代之,要么随便道个上古之时,至于个中主角名字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