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黄昏。
这场为我儿准备的午宴正宴,自午间一直持续到了现在,不是因为酒酣饭饱,是因为我,当朝位比副后的贵妃娘娘,江国公的小女儿,皇子的生母,陷入了一场巨大的危机,一场关乎生死的危机。
麟趾宫的后殿之中,皇帝下令打开高阳私相传递给我的信笺。
没有人再敢靠近我……
所以我能看清楚每个人的眼神。
太后的惋惜,荣瑜的无奈,杭泉灵的得意,还有……荣璋的愤怒。
至于其他人,替我着急的,看我笑话的,倒是都很好地隐藏着表情,不敢在这个局势并不分明的境况里展现出来,只等着尘埃落定,才会上演他们的态度。
“钱德阅,把信打开。”太后道。
我谢谢太后,没有让杭泉灵做这件事。我倒不是谢她残存的“公正”,我是谢她没有让杭泉灵的手去碰高阳写过的纸笺。
钱德阅应是,走到杭泉灵身边接过信笺,似有些叹息着从怀里取出了火折子,悄然燃起又熄灭,在光影的映衬下,小心翼翼地用滚烫的余温将信笺上面的火漆烫化了。
高阳的这封信用的是蜡花火漆,烫印在信笺上的时候是一朵完整的合欢花形,若是中途有人将它打开过,这朵花就会因为炙烤变得含混起来,整齐不复存在。
这样再收到信的人,就不会相信信笺的内容了。
现在,信笺上这朵分明热烈的合欢随着火漆融化,已变成了玫粉色的蜡疙瘩,滴落在地,嗤的一声,尽数消散。
信打开了……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开始等待着信的内容,也等待着对我的宣判。
我看到,杭泉灵的目光已经从刚才的得意变成了,兴奋。
“见信五日,榆林城郊望阳坡,抱柱而期,不见不散,生死不改。落款:仲申。”钱德阅好像在念一道催命符,念罢,声音都有些不易察觉的抖。
“皇上,皇上你听见了吧?!仲申就是高阳的字,这就是高阳私通贵妃,欲私奔而去的铁证。”杭泉灵都快高兴哭了,生怕荣璋不信,将密笺从钱德阅手中抢过来,跑到荣璋面前,“皇上,咱们现在布置兵力,五日之后在望阳坡捉拿这个反贼!到时候人赃并获,皇上就能出这口恶气了,要将他凌迟处死,一片不留都拿去喂狗。”
心中恨急,我将冷朔的目光挑向杭泉灵。这样恶毒的话是怎么从一个大家闺秀,名门淑女的口中这么轻易说出来的?!必是心中抱着对我无限的恨意,怕是希望我也是这样的下场吧。
“杭泉灵……你……”
我的话没说完,荣璋忽地自杭泉灵手中抓过信,速度之快就像一只受了伤的豹子,扯着我的手腕,直向偏殿而来。
一进偏殿,身后的门就被死死关住。
“皇上,皇上你放手。”我的胳膊真的被扯疼了,不禁出声。
“不放!”荣璋的面色铁青,将信直送到我的脸上,“告诉朕!告诉朕!”
“什么?告诉皇上什么?”我的手腕快被攥碎了,疼得我汗都冒了出来,沾着一身轻纱,就要透出皮肤的颜色。
被呛住衣衫直按到墙上:“告诉朕!若是今天朕没有发现这封信,你是不是打算……就打算跟他走了?”
“皇上……”我挣扎不过,已带了哭腔。
“回答朕的问题!”荣璋爆喝道,全身用力,将我抵在墙上。
我被吓着了,没有见过这样的荣璋,单单眼神已能将我杀死。
“微微……”荣璋的眼泪自眼眶中蹦出,落在了我的脸颊上,“为什么?为什么?你前几天还和我说,你与他不是情愿的,现在为什么还要来收他的信?你明明可以不来的,就算来了,朕问你,你也可以抵赖的,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荣璋哥哥……”一滴眼泪掉在唇边,我是真被疼哭了。
“你叫朕什么?你叫朕荣璋哥哥,微微,微微你再叫一遍。”荣璋的眼底迸发出光彩,急着用嘴唇截住了我掉下来的眼泪。
“放开我好不好,我的手腕受伤了。”我哀求道。
抱歉攥疼了我,荣璋放开我的手,一边揉捻着,一边哈气:“对不起,对不起,朕不是故意的。微微,你刚刚叫朕荣璋哥哥,你不舍得朕,你不会走了,对不对?”
我摇了摇头,对上荣璋的目光:“皇上,事到如今,怕是已经晚了。”
“晚了?怎么会晚了?”荣璋又开始着急,“你还在朕面前,朕不许你走,你就走不了。”
我无力地笑着,轻推他的肩膀:“皇上……其实不是现在晚了,是你肯跟着德妃来后殿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朕……”
荣璋还想再说,已被我捂住了嘴,目光撞上他的焦急,我一躲不躲:“是你信了杭泉灵的话,将我一个人扔在烟云洲的时候就晚了。是陈妃敢明目张胆来我殿里谋夺品盠的时候就晚了。是皇上一心一意偏爱杭泉灵的时候就晚了,是……是皇上同意用燕州六郡换取瑶仙,却独独加上了请杭泉灵归周的时候……就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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