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洁,如玉似霜,又是一月十六,霁珩又做了一件不合时宜的事,但她不后悔,她一定要赶在伯父送弟妹离开前将人留下。 墨黑的树影中跳下一个影子,看不清面容,只听见冰冷的声音:“灵女,夜已深,请勿前进。” 她认出这是伯父的暗卫,虽然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不过,他给她送过螃蟹,是得了伯父的吩咐,悄悄地,背着人给她送过她喜欢的螃蟹。 “阿叔,我找伯父有急事,你让我过去吧,伯父不会责怪你的。” 暗卫没有任何反应,只静静地站在那儿,像一尊石像。 霁珩咬唇冲过去,一道气浪出现,将她拦了下来。 她倔强地道:“阿叔,你知道那两个孩子的身份是不是?” 暗卫仍是不言不动,霁珩接着说:“如果是别的事就算了,我不会大晚上过来叨扰,但,他们的事,拖不到明天了。” 泽辛族重礼,之前她没把人送过来,底下的人揣摩不了主子的意思,只得按照之前的吩咐照顾两个小家伙,虽不上心,但大抵也不至于将人照顾死。 可如今,她好好活着,伯父又说出他们的身份见不得人这样的话,只怕大家都知道了上面的意思。 当年姑母犯下如此大错,依泽辛族的礼制,他们的性命定会有危。 况且,泽辛族中多的是好练蛊术之人,有什么比血脉相连却又身份低贱,还有灵智,更好利用的蛊种呢? 她掏出把匕首,对准自己的脖颈,“阿叔,让我过去吧。” 暗卫终于传来淡淡的声音:“你这又是何必?他们死了对你更好。” 死?霁珩惊醒过来,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原来,在她的心里,早就有了论断——自伯父说出“他们的身份见不得人”这样的话,伯父杀心已起!说送走他们,只是为了安抚她,根本不会安然送他们走。 “阿叔,让我过去!” 霁珩将匕首逼向皮肉,脖颈上有了一道细红的划痕,空气中弥漫着腥甜的气味。 暗卫似悠长地叹息了一声,霁珩一眨眼,面前已无黑影。 荷塘蛙鸣,此起彼伏,月白的光下,紫色的莲花妖异地开着。世人常说,莲出淤泥而不染,泽辛族更是将莲花视为吉物,与七星紫云草、墨圭石三者并称泽辛圣物。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霁珩却觉得,泽辛族的莲花自有它的想法,譬如,眼下。 奕锡手托一朵紫荷,在他的灵力驱使下,紫色的荷花泛出异样的红,缓缓飞到了两个孩子的头顶上空,鹅黄和深蓝相对坐在一个大瓮里面,紫色的荷花就这么吸着他们的血,两条血柱从他们的身体里旋升往上,霁珩顺着血柱看下去,便发现他们的胸前各钻着一只拇指大小的黑虫,月色下,反射出一点莹白的光。 “啊......啊......”霁珩喉咙里发出断续沙哑的声音,一口血喷了出来,紫红色的莲花似感受到了什么,朝她飞了过来,奕锡大惊,回头去看,“怎么是你!” 奕锡迫不得已停下术法,跑过来瞧她的伤势,霁珩软坐在地上,不肯让奕锡碰她,捂着心口质问:“伯父,你答应过我什么?” 奕锡皱眉,“我说过,你是我的女儿,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只要他们死了,再没人能威胁你的地位。” “哈哈......”霁珩笑了,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伯父,原来......我们都在自欺欺人。” 她撑着地站起,摇摇晃晃地离开,眼前的景物朦朦胧胧,看不清前进的方向,天空中飘下点点雪白,顷刻间,树染了白头,人......亦染了白头。 身后的莲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谢,一片雪白埋葬了一点鹅黄和一抹深蓝。 哈哈,可笑,真是可笑!这个可笑的地方,她再也不想呆下去了! 翌日,灵女病重,卧床不起。 左氏遍请医士,只说灵女体弱,又受寒凉,故而高热。左氏心下稍安,命人服侍后离去。 又过一月,灵女依旧病重,高热不退,身上长出黑斑,似内陆昌城正闹的“黑皮疫病”。 泽辛族轰然炸开了锅,长灵姬带着人闯入长春院,霁珩被人架起,缚于祭台,天空纷纷扬扬洒下雪絮,祭台上燃起了熊熊大火,阖族长辈叫嚣着要把瘟疫消灭于源头,霁珩于烈焰中哼起了幼时歌谣,“啊啊......啊......啊啊......” 曲调哀怨婉转,奕锡听着听着,竟想起了从小跟在自己身后的娇柔少女,“大哥,我唱得好不好听?”“大哥,我舞跳得好不好看?”......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娇柔的少女不再听话;不知从何时起,这个软糯的小姑娘也不再听话...... 明诚焦急地赶到应心院,但这一次,就连看门的土豆精都不在。 左氏凝视着烈焰中的女儿,泪如雨下,却未动分毫。 正在某一秘境寻药的含璃真人,突然感觉有什么异动,招呼都不打,将土豆精落在一片火红当中,土豆精气愤地大喊:“主人,我还在这儿!” 身旁的绿衣青年调侃:“八成是你平时太聒噪,仁真不想要你了。” “啊!”土豆精有一瞬信以为真,随即眼角余光瞥到绿衣青年的笑意,才发觉上了当。 “呵呵,承平真人,我倒觉得九成是因为主人实在受不了你才走的。” “你确定?”桐君含笑睨着他。 土豆精点了点头,桐君的身影立马消失不见,山谷中传来土豆精着急乱叫的声音,“喂,别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