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城的秋天依然有不可小觑的热, 一到傍晚,天边大片火烧过的云,绵延千里。
不知为什么, 最近两天陆梨格外疲惫, 大概有些感冒, 症状很轻,她也没太在意。说请霍旭西吃饭,其实想找一家环境舒适的餐厅享受美食。
哪知霍旭西开车把她带到烟熏火燎的江边吃海鲜。
塑料凳,工业扇,人声鼎沸。尤其从路边下去还得走数十级陡峭石梯,陆梨一看,当即黑脸,抱着胳膊靠在绿油油的护栏边, 把头别开。
霍旭西见她耍脾气, 觉得好笑:“干嘛?”
她不理, 下巴扬起孤傲的弧度, 像一只不好相处的猫。
“走不走?”
“哼。”
霍旭西说:“行, 你自己歇会儿, 我先下去。”
陆梨不看他, 手指抠住皮肉, 心口堵, 掏出烟和打火机。
刚点燃, 某人突然去而复返,二话不说夺过香烟丢掉,接着弯腰将她扛上肩头,轻巧,自如。
陆梨险些惊呼出声。
浑球能做出的事, 也不算意外。
几十级台阶到底,他放她下来,没怎么喘,颇为自得,垂着眼皮吊儿郎当看她。
陆梨心想你跩什么跩。
撇撇嘴,嘀咕说:“少爷的皮囊,土匪的命。”
霍旭西嗤笑:“你就是个土妞的命。”
陆梨狠狠白一眼。
他们在遮阳伞下吹晚风。
“这里跟我们上次去的大排档有什么区别?”
“专做海鲜的。”
“我想吃卤鸡爪,还有冰啤酒。”
“……”霍旭西叫服务员加了份鸡爪:“啤酒就算了,还要开车。”
“我又不开。”
他冷眼瞥过去。
陆梨自顾扭头喊老板要酒,同时抓住霍旭西的胳膊:“找代驾就行了,我一个人喝多没意思,你也一起嘛。”
说着摇了两下。
他忽然就顺毛不吭声了。
等菜的间隙,不远处传来丧乐,原来附近两间闲置的门面租出去,设成了灵堂,这会儿正在治丧。
陆梨听半晌,摇头轻笑:“哪儿请的司仪,这么不专业。”
霍旭西问:“怎么不专业?”
“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没听过喊‘二叩首’的。”
霍旭西托腮看她:“如果有人说,丧事都是办给别人看的,你怎么想?”
“这是在问我对职业的看法吗?”
“随便聊聊呗。”
她歪头沉默良久,神态竟认真起来:“你知道,我们的传统习惯回避死亡,忌讳谈论这个话题,人死不直称其死,古代礼制的称谓都是什么崩、薨、卒、不禄,民间的说法也很婉约,比如气散、数尽、仙逝,即便在现代,也会说这个人走了,直接说死好像很不礼貌。棺材叫寿材,墓穴叫阴宅,陪葬物叫明器。生前避讳,但死后的礼仪却十分隆重,一个特别矛盾的现象。”(1)
霍旭西听得入迷,觉得她和平时不太一样:“嗯,对啊。”继续。
“忌讳谈死其实是死亡教育的缺失,至于葬礼是不是做给别人看的……”陆梨思忖:“进入殡葬业之前,我对这些仪式也有些反感,觉得就是表演嘛。尤其我们的传统观念注重孝道,如果没有把丧事办好,亲属要承受舆论压力,这个不可否认。但在殡、葬的过程中,人类创造了丰富的丧葬文化,让逝者安心,家属也得到精神慰藉,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没有那些丧事流程,失去亲人的痛苦又该怎么释放呢?”(1)
霍旭西莞尔看着她:“虽然感觉很有道理,但听不太懂。”
陆梨生气:“听不懂就闭嘴!”
“喳。”他做了个请安的动作,恭敬地往杯子里倒酒,敬茶般双手递上:“陆老师,您请,小的闭嘴。”
她口渴,咕噜咕噜饮下大半杯。
霍旭西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喝酒的?”
“入行以后。”她自嘲:“慢慢就变成老油条了。”
这倒霉大姐。
他笑问:“你做这行最难的是哪方面?哭灵?”
陆梨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就记得刚出师那会儿,我第一次给人哭灵,妈的,好死不死竟然遇到高中同学,而且还是关系不好的那个。她录下视频发到班级群,我当时脸皮还薄,难受得哭了好久,浑身发抖,不敢打开手机,恨不得立刻退群。”
霍旭西心中莫名飙起脏话:操,哪个傻逼同学,这么欠。
“不过好奇怪,也不晓得怎么想通的,跨过那道槛就开窍了。睡完一觉起来,我到群里打广告,承认自己做殡葬做哭灵,希望老同学以后有活儿多多介绍。从那以后我的脸皮就跟城墙一样厚了。”
说着她自个儿都好笑起来。
霍旭西听明白了:“所以最难的是脸皮。”
陆梨思忖:“当然不是,脸皮算什么,最难的还是钱吧。我妈治病那会儿,我们把房子卖了,住出租屋,我经常梦见被房东赶出门流落街头,心里好害怕的。”
霍旭西摇头轻嗤:“钱真是王八蛋。”
“也是好东西。”陆梨长舒一口气,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