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梨在心里承认自己喜欢霍旭西, 是在他去北都之后不久。
起初两人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络,她很理解家人重病的感受,住院、检查、开刀, 陪护过程是前所未有的考验。忙前跑后,端屎端尿, 缺觉短睡,身体的疲惫与精神的压力双双砸下, 不是每个人都承担得住。
他父母经济条件不错, 住高级病房,请了护工,还能轻松一些。
陆梨亲眼见过那些被疾病击垮的家庭,争吵、抱怨、无助、崩溃,人间百态,去医院走一遭,冷暖尽尝。
因为这相同的经历, 她觉得和他更加亲近,总忍不住想找他说话, 询问那边的状况。可矛盾的是,她又害怕打扰他休息,或消耗他的精神, 没能分忧反倒添乱……
相信吗,她甚至爱屋及乌, 担心他父亲的病况,忧虑了好几天。
直到霍旭西说他父亲手术成功,陆梨立刻决定暂时断掉联系。
因为她发现自己几乎忍不住要催促他回舒城,忍不住就要说出一些傻气的话。
比如,想他, 好想他。
抓心挠肺,仿佛一只手穿过胸膛,握住她的心脏,翻来覆去地搓揉。完全搅乱呼吸。
陆梨确定自己对他不止好感,甚至不止喜欢,而是……非常、非常的喜欢。
为什么偏偏在他离开以后才看清楚呢?那些悄然蔓延的情愫,像藤本植物爬满心墙,倏忽盛开。
事已至此,她决定放下矜持和面子,拿出勇气,等他回来,诚实坦白自己的感情。
——
这天很突然,陆梨从聊天群里得知霍旭西已经坐上航班,几小时后到舒城。
她一下紧张起来。
提前关门收工,回家洗澡,吹头发,还换上新买的一条绿色针织裙。
外婆骂说:“大冷天穿成这样,光着小腿肚干什么?!”
陆梨一点儿没觉得冷,反倒背心微热。
估摸着时间,想他应该差不多快到了,电话打过去,却还是关机。
她坐不住,索性直接去他家楼下等着,送一个惊喜。
也确实是惊喜。
花枝招展高高兴兴地把自己送上门,没想到竟然撞见路灯下一对相拥的男女,堪比爱情电影的绝美画面,梧桐叶子簌簌飘落,长发纷飞,单薄的女孩在他怀中像易碎的玻璃。
陆梨张嘴呆望着两人并肩上楼的背影,愣愣的,不知怎么,轻笑出声。
以前霍旭西总说她是谐星、傻妞,可不是么,活生生丑角一个。
尤其还穿了条绿裙子。
讽刺至极。
陆梨大脑徒留空白,慢慢走到长椅前坐下,仰起头,眺望八楼窗户,依稀亮起朦胧的光。
九点三十五。
他们在上面做什么呢?旧情复燃,干柴烈火?
陆梨从包里拿出烟和打火机,开始抽第一支。
深秋寒风清冷,倦鸟归林,树丛里放着猫粮和水,两只猫儿在鹅卵石羊肠小道间相互舔舐,搂抱着滚做一团。
十点零三分,灯灭了。
真冷啊。陆梨搓搓冰凉的手臂和小腿,尝试打电话,可惜对面依旧关机。
楼道设有门禁,她不知道密码,也没有钥匙。
路灯像穿着黑色风衣的幽灵,孤独站立,潮湿的泥土包裹枯萎的树叶,散发出陈旧的气味。
周遭静极了,仿佛世界只剩下她一个。
从未有过的情绪攀上眉间,陆梨不知道自己还等在这里干什么。
凌晨三点半。
抽完最后一支烟,所有混乱趋于平静,像火焰熄灭,冷却,结冰。她不是忍气吞声的脾气,咽下委屈暗自舔伤的事情她做不出来。终究不甘,抖着手掏出手机,打给章弋,询问霍旭西家的座机号码。
章弋一头雾水,但仍照做,翻找通讯录,发过去给她。
陆梨走到小区外,无比冷静地拨号。
很久很久,那边接通。
“喂?”
霍旭西嗓音发哑,睡眠被搅扰,明显带几分不耐。
“我是陆梨。”她面无表情,直截了当:“你昨晚回来了是吧。”
闻言他一时沉默,烦躁的脾气慢慢松弛,躺进沙发,难掩疲惫叹息:“现在几点,怎么打这个电话?”
“你手机关机。”
“嗯……还在充电。”他忘了:“我明天去找你。”
“别找我。”陆梨冷漠且绝情:“以后不要再联络了,这段时间我已经想通,你根本不是我要找的人,我不想浪费时间,也没心情和你继续纠缠,玩那些无聊的把戏,所以到此为止,一切都结束了。”
狠话放完,不等对方反应,她直接收线关机。
——
甄真初次在这里留宿,睡得并不踏实。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加上浅眠,当客厅电话响起时,她几乎霎时惊醒。
没一会儿,听见霍旭西接起,不过寥寥几句,毫无预兆地,突然传来“啪嗒”巨响,她赶忙下床出去,看见座机被砸烂。
“怎么了?”
甄真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像只刚打完败仗浑身血痕的大狮子,让人难以接近。
“阿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