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陆梨和外婆打扮得光彩照人, 换上新衣服和新皮鞋,欢欢喜喜准备赴宴。
她们很看重今晚的团圆饭,两个家庭正式见面。
陆梨这边倒好说, 只有她和外婆, 收拾妥当随时出发。霍旭西那边比较麻烦,霍父和三姑从泉镇来舒城, 程怀晟和苏瑾从北都来舒城, 怎么安排呢?总不能挤在车里大眼瞪小眼吧?
“阿旭,我们自己上饭店,你爸妈在这儿人生地不熟, 你只管接他们。”霍父体谅, 没让他为难。
霍旭西去宾馆接程怀晟和苏瑾, 到饭店包厢时, 陆梨、外婆和他父亲、三姑正聊得热络。
大伙儿客客气气地寒暄打招呼, 陆梨瞧着远道而来的两位长辈,总算明白狗崽子的皮相承袭何处。
起初的氛围还算温馨。
程怀晟和苏瑾向老霍敬酒, 感谢他把孩子养大,霍父不善言辞, 拘谨回敬。
三姑倒是热情兴奋,滔滔不绝地讲述霍旭西从小到大的趣闻, 在凤凰村, 上山下河,调皮捣蛋。
“他五岁那年过河走亲戚,坐小木船, 不安分,闹着玩水,一头栽进河里, 大哥像揪小鸡似的把他捞上来,全身湿透还呛了水,我们大人吓得冒冷汗,他竟然觉得好玩,笑个不停。”
“八岁那年掏马蜂窝,眼睛被扎,肿成寿桃包。”
“十四岁就揍得他二叔满地打滚了。”
“老家的人以前都说他浑,不爱学习,前途堪忧,可现在谁不夸他呀,我们阿旭年纪轻轻就会挣钱,还给我们买了大房子,多有出息!”
三姑自个儿说得高兴,却没发现对面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苏瑾憋了许久,实在忍无可忍:“你们就是这么教育他的?”
三姑张嘴愣怔。
苏瑾眼中满是心疼和愤懑,有些话克制大半年,今天终于一吐为快:“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不让孩子考大学?十八岁刚成年就出去打工,难道就为了让他尽快赚钱给你们买房子?做家长的这叫负责吗?”
鸦雀无声。
程怀晟也垂眼不语。
三姑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儿:“怎么不负责了,阿旭现在不好好的么?”
“什么叫好好的?”苏瑾胸膛起伏:“他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过早接触社会,然后偏安一隅,不再扩展眼界和经历,明明才二十四岁,却被你们安排相亲,这一点也没有和我们商量,自作主张……你们想让他守着那个洗车店,随便找个人结婚,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他还这么年轻,分明有更好的路可以走、有更精彩的人生可以体验,现在完全被耽误,我看在眼里真的很难受!”
老霍黯然沉默许久:“是我能力有限……”
苏瑾摆手:“都怪我,当初应该把他带在身边,不该相信我爸。”
提起这件事,气氛愈发凝重了。
陆梨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老太太也这么觉得,于是笑叹道:“哎呀,你们的家事慢慢处理,我们就先撤了。”说着招呼外孙女:“走,梨子,回去看春节联欢晚会。”
陆梨望向霍旭西,迟疑地站起身。
霍旭西拉住她的手。
三姑见状赶忙打圆场:“菜还没上齐,怎么就要走?今天除夕,说好吃团圆饭的,都是一家子嘛。”
外婆依旧笑眯眯,但眉眼间的神色早已变得锋利:“是不是一家子还不好说。我们陆梨呢,为了给她妈妈治病,同样很早踏入社会打拼,她的路不好走,也没机会接受更好的教育,但我以她为荣,她要成家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找个人结婚,这件事情还得慎重。”
说罢低头瞥了眼小情侣交握的手,二话不说给拨开,抓住陆梨:“走。”
霍旭西:“我送你们。”
“不用。”老太太当即拒绝,笑里藏刀:“你呢,应该有更好人生更好的路,别被耽误了。”
陆梨没敢吱声,乖乖跟随外婆离开。
包厢内余下众人陷入沉默,除夕夜的温馨气氛早已烟消云散,一个个意兴阑珊。
霍旭西没想到会弄成这个局面,打量在座长辈,见他们愁眉苦脸,倒有些哭笑不得。
“三姑,你这辈子做过唯一的善事就是给我安排那场相亲。”他说:“陆梨我是真喜欢,要没遇上她,我现在还是个孤魂野鬼。今天给你们把话说清楚,反正我已经认定她,没别人了。”
霍父下意识点点头。
“梨子我瞧着也喜欢。”三姑瞥过去:“我知道,你们肯定认识条件更好的姑娘,觉得陆梨开寿衣店,无父无母,还比阿旭大几岁,不符合你们的期望,是吗?”
程怀晟立刻解释:“不,我们对陆梨没有任何偏见。”
苏瑾也尽量平复情绪:“我刚才那些话有些冲动,确实不太妥当,阿旭你喜欢的女孩爸爸妈妈也会喜欢的,只是……”
程怀晟说:“我们想补偿你,想要你过得更好。”
霍旭西耸耸肩:“我没觉得现在有什么不好。”
程怀晟摇头:“如果你见过更宽广的世界,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霍旭西笑起来:“我明白,有个成语,夏虫语冰,对吧?你们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