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的人不再沉默地死在寒冷的早上。
轩辕昂想给她留个信物,话本里经常这么写,两个缘分深重的爱人在幼时就相遇,他们各自留下了一分为二的玉佩,多年以后重逢便结为了夫妻。
那个时候轩辕昂还不太理解“结为夫妻”是什么意思,对于一个每天被欺负的十几岁男孩,爱情这个词过于遥远了。但是话本里总是用“结为夫妻,子孙满堂”做结尾,应该是很好很好的词。
可是轩辕昂找遍全身,都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当做信物的东西。他身上本来有母亲给绣的香囊,还有父皇送给他的唯一一个扳指,可是被人打的时候都被抢走丢掉了。
他身上只有蔽体的衣物,甚至这几件单薄的衣物都破了、脏了。
小姑娘见他醒了,匆匆要走,她原本是害怕他就这么孤零零地死在路边了,现在看他有力气醒过来,又害怕起来,怕后母知道这件事罚自己。
她一句话都没说,拿眼睛看了看他,往外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到这个路边的破庙来,塞了几个银毫子给他:“被人打,会死的。你躲着他们。”
似乎是经验之谈,她在家里也常被挤兑欺负,现在教他“你躲着他们”。
轩辕昂原本只是看着她走,因为他知道向她要信物是不太现实的,到底是人家的闺中女儿,怎么可能会随便把自己的贴身物品给一个脏兮兮的陌生人。
可是她又回来了,还塞钱给他,希望他不要死。
于是他就问了,很冒昧地开口,结结巴巴的,说他以后会有大出息的,会变得很厉害的,能不能给他一个信物,以后他想报答她。
现在想起来是很羞耻、很夸大的言辞,也只有那个十几岁的男孩能说出来。
轩辕昂如愿以偿要到了信物,是一个吊坠。小姑娘匆匆丢给他,似乎自己也觉得自己太好说话、太容易相信别人,很不好意思,拔腿就跑了。
吊坠摁开,是她的名字,单字一个白。
后来轩辕昂慢慢培植了自己的势力,在世家与皇室之间找到可供容身的缝隙,也慢慢收集齐了自己当初遇见的那个小姑娘的信息。
易家的第二个女儿,出生的时候生母就去世了。
轩辕昂在北幽一共待了六年,到他被北戎大君召回的时候,他已经十六岁了,只有几个死忠的暗卫,他基本全布置到河内易家去了。
到后来易家的继母骤然发难,要将前任主母留下的两个女儿发卖,轩辕昂无比庆幸自己当时的决定。
只可惜单单救下了易白,没能来得及救她的同胞姐姐。
轩辕昂把所有的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单纯想对她好,还是想补偿当初那个被人欺负的小孩。
轩辕昂安顿好易白之后,曾经提议过去找她那位同胞姐姐,结果她哭着说不要,说姐姐总是欺负她。
于是未果。
轩辕昂没办法娶易白为正妻,她不愿意回到易家去,而以她现在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做正妻,最多就是个良娣。
轩辕昂竭尽所能去对她好,去践行自己当初许下的诺言,去弥补无法正式结为夫妇的遗憾。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宠爱她了,这姑娘长得好看,还怀了他的孩子。他想着孩子生下来之后,他手下的势力也遍布了朝野,可以立她为正妃。她以后也会是他的王后。
这才合了多年前他想到的那一句“结为夫妻,子孙满堂”,算是报答了多年前那个惴惴不安的小姑娘。
然后一切终止在了一场刺杀上。
那是一场很愚蠢的刺杀。刺客修为不高,伪装也不成样子,被侍卫押在堂下,只一心求死。
轩辕昂遇见过太多场刺杀,他正想挥挥手随了她的心意,忽然看清了她的面容。
如此熟悉。
像他的良娣。
他后来想了很久,终于纠正过来,她不是像良娣易白,她是像多年前那个眼巴巴看着他的小姑娘。
看来当年被后母发卖之后,良娣易白的姐姐过得很不好。
轩辕昂当时甚至有几分感叹,想人还是要结善缘多做善事,指不定缘分就兜兜转转报回来了。
若是良娣易白当初没有救他,现在说不定会和她这个同胞姐姐一样,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哪会是现在娇娇俏俏养在金阁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仿佛是一匹疯马疾驰,哪怕是轩辕昂也没办法控制。
或许是因为娇养得太过分了,怀孕的良娣小产暴亡,甚至没来得及见一见她刚找回来的那个同胞姐姐。
轩辕昂有些茫然,对她好已经成了习惯,现在人没了,他没有地方去安放自己的好了。
他的心已经硬成石头了,便是下令屠城也不会有丝毫迟疑。仅有的柔软和爱意都被他放在那个千里迢迢找回来的良娣易白身上。
母亲的泪眼、咬着牙发誓活下去的决绝,还有破庙里神像下那个眨眼的小姑娘。
轩辕昂给良娣易白举办了盛大的葬礼,以正妻礼仪下葬她,并决定自己百年之后就让她迁进自己的墓穴。
这意味着,以后他若是再娶正妻,那位名正言顺的正妻得到的正妻礼是不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