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吵架的时候总是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上了火之后音量升高不说,那对于外部环境的注意力都直线下降。
朱局长和那位宁知星并不认得的教授便是这种情况,两人吵得投入,旁若无人。
这也不能全怪他们,谁让实验大楼的设计便是多房间间隔式的,朱局长他们在外间,宁知星他们则在实验室内,中间有墙有门有距离,这要不认真看还真未必能瞧见屋内这一堆人。
科技大学的师生们面面相觑,这种场景实在叫人尴尬得要命,众人马上看天看地,欣赏起了这没有太多特别之处的实验室,只是耳朵还是控制不住地竖了起来,开始接收起了信息。
他们其实也可以咳嗽两声发出点动静提醒正在吵架的两人,但这不是首都大学的人还在吗?他们哪能越俎代庖。
首都大学的师生们那也是没办法,吵架的这两个主人公他们再熟不过。
一个是管着研究经费、项目审批,平日里合作颇多的领导;另一个则是实验室内资历深能力也强,脾气还又硬又臭的老教授,这过去拦着也不对,不拦也不对,两面不是人。
宁知星听力很好,就这么一会她已经明白了朱局长和那位教授为何而吵。
这两人吵架的根源,竟是宁知星曾经关注过的一个项目。
——数控机床。
没有什么比这更吸引她了,她像是被吸引般地往近门处挪了两步,这反应完全是下意识的,其实站在原来的地方也能听清楚,可发自心底的迫切要她想靠近。
肖烨愣了愣,只是稍稍动了下,遮掩了宁知星的动向。
大部队在巨型计算机那排队参观,到这来的人还不到三分之一,大家之间都留有间隙,再加上现在大家的注意力其实都在外面,倒是没人注意到宁知星的关切。
“老许,你看看,你和我发什么脾气?你比谁都懂,你难道不知道这些年来你花钱花力做研究到底有没有取得突破?”朱局长语气中带着说服不了人的气恼,“我觉得你这样太任性了,我们要集中力量办大事,
而不是分散力量干小事。”
许教授愤慨极了:“是,你们都很有道理,市场换技术我也不是不认可,可你有没有想过人家凭什么把关键技术交给你们?就和我们拿市场给别人一样,难道我们会把核心市场给别人吗?”
“那我们不是可以学吗?他拿淘汰的技术给我们,我们就精进了,你自己扪心自问,你的项目投了那么多资金,难道就能追上他们淘汰下来的技术了?我告诉你,老许,你办不到我也办不到,而且人家连淘汰的都不给你学!”
“但你这是把命脉交给别人!我不懂你们那些经济政治,我只知道从科学分析的角度来看,如果不能掌握数控机床的技术,你的生产就会被人套上枷锁!你会被迫落后!”
两人吵着吵着还加上了手部的动作,就地取材直接拍桌,那都不怕手疼的,只是他们同时又都很克制,完全只讨论问题的关键。
宁知星的心忽然一沉。
她,她意识到了,她好像正在某个历史的分叉口!
朱局长和许教授说得都很有道理,他们代表了现在的两个主流观点。
一边是坚持市场换技术,先把技术换到手,国内的科研人员也可以做相对“更有效”的研究,而不是在追赶中消耗力量,同时也可以分出一定的科研人员去研究更关键的技术。
另一边呢,则是自主研究派,他们认为一是国外未必会愿意坦诚地传授知识、二是认为强行接轨国内的水平也无法承接、三是认为总体算起来国内是“亏”的,效果未必能如同想象那么好。
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宁知星其实是理解尊重两方观点的,朱局长是对的,事实证明,这项政策确实带来了国家经济的腾飞,只是中间当然有些“损失”。
许教授也是对的,这阶段有些暂时放弃了的研究在后来看来还确实导致了国内一度甚至是长期受限。
在宁知星思索的时候,两方的吵架已经到了尾声。
许教授已然接受了现实:“好了,老朱,我也知道你为难,我懂的,你说得是,我比谁都更知道
我们和国外在数控机床上的差距,有的人以为只是差个系统、只是差个零件,其实我们之间差得太多,材料不行、轴承不行、工艺不行……可是老朱,我怕啊,我怕我们这一开放,大家放下了,之后要捡起来就难了。”
朱局长沉默,他愿意在这和许教授吵,去说服他,其实本质就是他理解许教授的一腔抱负,但有时候不是有抱负就行的,差的东西多到一定境界,那就让人绝望了。
“老许,咱们国家还有很多项目需要你去做。”他只能这么安慰了。
宁知星已经点开了系统商城,系统检索的速度很快,宁知星看着商城里的天文数字沉默了。
系统对于技术的定价很有一套自己的讲究,对于不被公开的核心技术且又影响很深的向来会标注高价。
宁知星最关注的五轴机床技术,要价简直是高到她一朝回到解放前都无法承受,毕竟现阶段她掌握的知识和这也有十足的差距。
她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