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大脸盆。一盆装着金黄浓稠的山芋粥，一盆装着满当当的白菜炖粉条，一盆装着好些个硕大的玉米馍馍并上几个鸡蛋。
江大鱼在内心叹了口气，暗道苦日子来了。她从前，即便是最艰苦的行军打仗时候，也没吃过这么简陋的晚饭。然而，从原身的记忆里，江大鱼也知道，宋家寒冬腊月里的这个晚饭规格，绝对是大溪村头一份的。
赵红英起身，拿起大木勺，开始挨个给众人盛饭。
她首先给自己盛了碗稀粥。
然后就给江大鱼盛了碗山芋堆得都快冒尖儿溢出来的浓粥，并且顺手递了个大得出奇的玉米馍馍给江大鱼，以及两个煮鸡蛋。
“饿坏了吧，金枝。”赵红英笑眯眯的说，手上毫不停歇，又装了碗同样冒尖儿的稠粥给大儿子宋卫民，并上两块普通的玉米馍馍，然后没有鸡蛋。
江大鱼看了看自己手里这个大得出奇的玉米馍馍，感觉大哥宋卫民手里的两块馍馍加起来，差不多有她的一块大。
一圈儿饭盛下来，赵红英盛得相当的公平。
四个青壮劳动力亲儿子，每人一碗山芋堆得冒尖儿的稠粥，外加两块玉米馍馍。
四个媳妇儿并上她赵红英自己，每人一碗稀粥，外加一块玉米馍馍。其中老二媳妇儿张彩禾怀孕了，多得了一枚鸡蛋。
然后剩下的七八个小孙子孙女，每人一碗半稠不稠的山芋粥，配上半个玉米馍馍。然后孙子多得一个鸡蛋，孙女则没有。
盛饭完毕，正式开动。
所有人饿虎扑食一般的朝中间的那盆大白菜炖粉条挥动起了筷子，无意的筷子碰撞间，宛若刀光剑影的战场。
江大鱼低头看着自己碗边的两个鸡蛋，心情复杂。
“俺的好金枝，你怎么不夹菜吃？”赵红英问道，同时夹了一大筷子的白菜炖粉条，放进江大鱼的粥碗里：“你再不夹，菜都要被你的几个侄子侄女儿给抢光了！”
江大鱼深吸一口气，不停的告诉自己这是亲妈，在座的也都是亲密无间的血脉亲人，所以口水什么的没啥好计较的。她微笑着将赵红英夹给她的白菜炖粉条送进嘴里，同时问道：“我吃两个鸡蛋，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赵红英不以为然的说。“你爸下午开会临走的时候，特地说了，他今晚剩下的那枚鸡蛋，要留给金枝儿你吃。”
“我爸开会前还惦记着一个鸡蛋？”江大鱼惊呆了。
“是真的，爸亲口跟俺说的！”三嫂孟菊花叼着玉米馍馍，口齿不清的抢着说道，语气仿佛在邀功：“俺中午刷锅的时候，爸跟俺讲，他晚上不回来吃饭，说玉米馍馍可以少蒸两个，多出来的鸡蛋就留给小姑你吃！”
江大鱼：……
江大鱼握着两个鸡蛋，环顾了一下桌上的众人。
在确定她的几位哥哥嫂嫂并上一堆的小侄子、小侄女俱都埋头吭哧吭哧的抢菜喝粥，没人对她比往常多拿了一个鸡蛋的事情怀有异议后，江大鱼的心情更加的复杂了。
这是何等和谐而又奇葩的一个大家庭啊！
“金枝儿，你马上也要高中毕业了。”众人渐渐吃饱，手上抢菜的动作便逐渐停缓了下来，也有功夫开始闲聊了。四哥宋卫梁便开口问道，“想好毕业后干什么了吗？”
“没有，我听爸的。”江大鱼摇了摇头。
“工分高又不太累的活儿都被占完了，不然到时我把大队会计的工作让给你吧。”宋卫梁说，吸溜着大海碗里的山芋粥：“我下来，帮着一块儿下下地。现在社员们种地都不热情，再没人认真种地的话，这收成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种地我比四弟你厉害。”三哥宋卫桥不以为然的说道，“就你这小身板，你能种几亩地？到时我把公社宣传员的位子给金枝儿做，我回大队来帮着咱爹给大家伙儿种种地。”
“都行了，这事儿哪里轮得着你俩在这里讨论？”二哥宋卫党拿筷子敲了敲自己的海碗，打了个饱嗝的说道：“咱家金枝儿是高中毕业的女娃。不说在这村里，便是整个公社，整个县里，那都是难得的！还愁会找不到活儿干？总归是不可能让金枝儿下地的，那帮城里来的知青姑娘，跑来咱们农村种地，这叫援建农村和体验生活。可咱金枝，本身就是需要被援建的农村姑娘，哪里需要再去体验种地的美好生活？”
“噗。”江大鱼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大哥宋卫民瞪了她一眼，然后高屋建瓴的总结道：“二弟说得没错，这事儿怎么着都轮不到三弟和四弟你俩来操心。咱爸已经决定好了。”
“定好了？”众人纷纷来了兴趣，“怎么定的。”
“咱爸说，尽管现在是特殊时期，但咱们大溪村生产大队的教育，还是不能落下。”宋卫民说，“等金枝一毕业，便在村里把小学和扫盲班给办起来，让金枝去当个老师！顺便再塞几个知青进去，省得他们成天的闹。”
他温和的看向江大鱼，语带暗示的道：“到时知青里面当老师的人，就由金枝你来挑。我这个副队长，把挑人当老师的权利，完全的放给你。”
全桌的成年人一齐哄笑，尤属四个嫂子笑得最欢。
江大鱼一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