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无声胜有声。
尴尬的气氛,大概有那么那么那么大。
胤禩的沉默,让眼前的这名小太监很快意识到这只是自作多情。
八阿哥根本不认识自己。
想明白以后,小太监的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猛地低垂死死注视着地面。
而胤禩抓耳搔腮,半响也记不得自己是在哪里见到这名小太监,乘着胤禩陷入沉思的功夫,他赶紧给身后的太监们使了个眼色,连拖带拉的将那名小太监拉远。
和阿哥凑近乎,也不怕要了你这条小命!
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丧气的小太监,全富才转头望向胤禩恭声道:“八阿哥何必苦恼?依奴才看只怕是小主子相貌堂堂,举止不俗,这虎子在宫里见到小主子您一眼,就把您给记在心里头了!”
相貌堂堂,举止不俗。
这话完全不像夸赞,倒像是讽刺。
胤禩嘴角抽了抽,白了全富一眼:“不会用词就别胡说——等等,这人叫虎子?”
全富有些吃惊:“……的确是叫虎子,难不成八阿哥真的认识?”
“……他是什么时候入宫的?”胤禩总觉得好像哪里听过这名字,可是又记不起来。
“回禀八阿哥,奴才记得应该是两三年前?”全富想了想,回答道。
“两三年前?”记忆还是模模糊糊的,胤禩苦思冥想还顺势歪歪头。
可爱的小模样让全富声音都温和不少,他咂咂嘴索性给胤禩说起了这虎子的来历:“说起来这虎子的出身也有点可怜,虽然以前是农户也是在皇庄上过活的,日子好过——”
“皇庄?”胤禩猛地睁大了双眼。
心思瞬间回到数年之前——虎子这个名字伴随着大牛骤然出现在胤禩的心头。
模糊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很快那名为大牛骄傲得意的少年,和刚才那个胆怯的小太监合二为一。
不,不会吧……?
胤禩皱紧了眉头,转念又不可思议:“如果在皇庄上生活,也没必要会沦落到卖身入宫的程度吧?”
“这虎子和他的娘亲以前是寄住在一户亲眷家中,听说这户人家寡母独子,偏偏独子在那皇庄案里丢了性命——”全富摇着头。
那便是大牛。
胤禩默默点头,竖起耳朵继续往下听。
“等到事情一过,那庄子上他们的族人就把这寡母家中的财物充了族内,像是这寄人篱下的虎子等人连带那寡母都轰出了家中。”
全富苦笑着:“这虎子是个有情有义的,寡母照顾他们母子这么多年,他自然也带着身边当生母孝敬,可是他也不过是个半大小子能有什么去处,最后也只能卖了身进宫当太监。”
说到最后,全富脸上也带起一丝悲怜,深深叹了口气。
“等等!”
面色骤然大变的却是胤禩:“凭什么人死了,他的母亲反倒会被人赶走?”
“八阿哥有所不知,这在外头的宗族都是常见的事。”
全富摇摇头:“没了儿子,听闻那寡母也没有女儿,自然只能由宗族做主。”
“那皇庄案里,因为……死了而给予他家中的抚恤金呢?本阿哥记得有好大一笔钱,足够购置农田到乡下生活……”
“当然也被宗族拿走了。”
“什么!?”
瞧着胤禩的表情不大好,全富恍然大悟的解释道:“八阿哥所有不知,这在外头没了丈夫和儿子的妇人可比寻常人难过许多。若是女儿女婿有出息还好,若是没有女儿……”
全富无奈地直摇头:“只怕能有间破屋住那已算不错。”
“不是可以过继……”胤禩不可置信的反问。
“也就这么说说罢了,除去一些读书人家,那宗族还有愿意过继孩子的。大多是农户宗族,把寡母赶出去的或是被送进尼姑庵里过活的,那都是寻常事儿。”
“……竟然有这等事。”胤禩落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当时的人贩子只是为了一些私利,就毫不留情的杀死了大牛,可造成的结果呢?
还有前几年被他们偷走贩卖的那些孩童,又有多少家庭会蒙受这般绝望的经历……
“这件事,若不是虎子有情有义,只怕两位老妇人下场更为凄凉惨淡……”
胤禩睫毛微微颤抖:“本阿哥定然会想办法,会发文向汗阿玛一述。”
受害者竟然没有得到亲朋的相助,反而被雪上加霜,这简直是场笑话!
“八阿哥……”
全富微微一愣,呐呐着:“自古以来都是这般的……”
“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胤禩抬眸看向他,一双眼睛烁烁发光。
望着流光溢彩的一双眼眸,注意到里面透出来的固执和坚定,全富心中微微一动,竟然有了种。
或许八阿哥真的能做到。
胤禩想要改变,并不是单单处置大牛宗族一件事罢了。
若是他发话,甚至不用康熙出面,这些宗族定然立刻马上将吞进去的财产吐出来,甚至会把一开始发话的人揪出来任由他们处置。
但是这样有用吗?
没有真正改变的规定,只会让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