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四的衣服是最破的。
每年要等他大哥穿上新衣服,把旧衣服给二哥,二哥再把旧衣服给三哥,三哥才能把穿得破破烂烂的衣服给他……
被李庆花牢牢盯着看,苏小四捂住自己屁股,“我乐意!”
“你乐意天天穿这破烂衣服?小四你过完年要上职工子弟小学了吧?要是哪天体育课上跑步,你跑着跑着裤子破了,不是给同学们笑死吗?”
李庆花说完先笑了。
苏小四涨红了脸,鼓着腮帮子犟嘴道:“我就是乐意!”
他语速极快地说:“我看见六妹妹穿新衣服,比我自己穿新衣服还要高兴!锦宝是女孩子,她就该穿漂亮衣服!”
小锦宝心里油然而生出一股感动,大眼眶红彤彤的。
四哥哥……
呜……
“四弟说得对极了!”
苏致远拍了拍苏小四的头,“我们是男子汉,是大老爷们,穿什么都行,裤子破了就破了嘛,有什么好笑的?”
他抬头看向李庆花,轻蔑地笑了一声,“再说了,要是有人敢笑话我四弟,我就把他裤子给扒了!看到时候是谁笑话谁?”
“哈哈哈哈,对!”老二爽朗地笑了起来,“厂里的职工子弟小学有谁不认识咱们苏家几个兄弟?敢笑话我弟弟,不想在这大院里头混了吧?”
他刚说完,后脑勺被他爸一拍。
“臭小子说啥呢?别学得和二流子一样。”
“爸,”苏南兵一脸无辜道,“我就随便说说嘛……”
他话语落下,见他爸突然又抬起手,吓得正要躲闪,想不到他爸竟然只是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不过你哥之前说得倒挺对,咱们男人有啥关系?衣服破了就破了,又不是羞答答的女孩子,还怕被看光。”
“就、就是嘛……”老二回过神来,确认爸和他们是统一战线的,声音变得更加洪亮,“咱们是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关系?”
他说到这儿,朝李庆花笑道:“话说回来,李阿姨你这裤子也挺破的啊,有空在这儿和别人家讲大道理,不如自己回家多补两个补丁吧。”
“李阿姨你裤子后面要是破了两个大窟窿,可真要闹大笑话了,哈哈哈……”
听两个哥哥和弟弟哈哈大笑,努力想忍住笑的老三也克制不住笑了起来。
“你……你们……我好心好意帮你们说话,让苏师傅别太偏宠你妹妹,你们……”
李庆花气得连连跺脚,“你们这群混小子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苏致远止住笑,冷哼了一声,“我们苏家的妹妹自己宠着就行,不需要你来闲言碎语,还有我们几个兄弟好得很,不需要你来多管闲事!”
“你……你……”
“李阿姨,你要是闲得无聊,平时多管管你家燕子吧,别成天缠着我家四弟,还天天来我家里讨吃的,实在是讨人厌。”
“谁去你家讨吃的了?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李庆花被苏致远气得心肝脾肺肾都在颤,开始口不择言起来,“整个筒子楼里,谁不知道你们苏家是最穷的!我家燕子怎么可能去你家讨东西吃?”
“庆花,你说啥呢?”张红梅拽了拽李庆花的衣袖。
“我说得有错吗?红梅姐,我知道我家燕子平时爱和苏小四玩儿,但她怎么可能去苏家要吃的?这话说出来都好笑……”
李庆花越说越生气,那表情就像是恨不得咬苏致远一口。
张红梅知道庆花她是最要面子的,闺女被说讨吃的大概是伤了她的自尊心了。
“哎呀,”她尽量缓和气氛,“这年头大家都穷,你刚才那话啥意思嘛?再说了,这大过年的,咱们好好说话,没必要为了一点小事和邻居闹矛盾。”
“好好说话?行啊,让苏致远先道歉……”
“我哥凭啥道歉?”
苏南兵气不打一出来,“我哥哪句话说错了?燕子来我家要东西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这当妈的会不知道,骗谁呢?”
“我家燕子要什么东西了?你有本事列个单子出来!”
李庆花大声吼完,站在她斜对面、之前默不作声的苏文年往前走了半步。
“去年春天,我大哥和二哥摘了一袋榆钱,妈妈把榆钱和玉米面蒸成了榆钱丸子,燕子说她也想吃,我四弟分了她一个,她吃完说还要……
我四弟说没了,燕子她大哭不止,我四弟只好又分了半个给她。”
从春天到夏天,从夏天到秋天,苏文年举了十几个例子。
“我说的是实话还是捏造,你可以问你女儿。”
苏文年一长串话让李庆花哑了半晌,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抓着何晓燕的手腕质问:“你真去小四家吃了这些东西?”
何晓燕抿了抿嘴唇,“榆钱丸子好吃,拐枣也好吃,味道甜甜的,还有毛栗子,家里都吃不到,只要小四家才有……”
“臭丫头,”李庆花大骂,“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她边骂边抬手打在何晓燕身上,打得小女孩仰头放声大哭,哭得歇斯底里的。
“小李,燕子这么小,懂什么呀?你别打孩子了。”苏建民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