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的感觉,苏小猛也说不清。
“怎么了?”护士聂小青见他有些发愣,疑惑地问道。
“没、没什么……”为了掩饰尴尬,苏小猛急忙说,“那个,热水壶里的水不用换了,我喝凉的就好,没关系。”
“那我给你倒水喝吧,”聂小青边往水杯里倒入水,边轻快地笑着说,“你娘刚才走的时候,特地让我好好照顾你呢,你真幸福。”
苏小猛莫名觉得很不好意思,“我娘她那个人就是爱瞎操心,我都这么大人了,再说我挺好的没啥事儿,倒水这种小事情你不用帮,我自己来就好。”
他说着忍不住动了一下身子,牵动了固定好的石膏,疼得皱起眉头。
“哎呀,你别乱动啊!”聂小青忙按住苏小猛的肩膀,扶他坐好后,将水杯递给他,“以后有什么事情,喊我就好了,我姓聂,你可以叫我小聂。”
“哪个聂呀?”苏小猛问,“列宁的列?”
聂小青笑了起来,“列宁那是化名,他原本的姓是乌里扬诺夫,再说了,咱们这儿哪有姓列的?我是耳双聂,知道了吗?”
听她说完,苏小猛一时间耳根子通红。
“抱歉啊,我没有上过学,所以不知道这些……”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我其实也没上几年学,恰好遇到县里来乡里招人,说是免费培训护士,我就去学了,认的字也不全,不过我很爱看书,现在基本都认识了。”
说到这儿,聂小青问:“你学过拼音吗?”
“拼音?我之前才学了。”
“那太好了,我那儿正好有一本标注了拼音的书,借给你看吧,你现在腿脚不方便,这么干坐着也无聊,看书的话可以解解闷。”
苏小猛有点儿受宠若惊,忙问:“真的?”
聂小青笑着点点头,嗓音像钢珠掉进玻璃杯里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好似夏天在枝头上歌唱的鸟儿,“当然,你等着啊。”
再回来的时候,她口罩已经摘下来了。
为了找书,她低头时将口罩放在了桌上,忘了戴上。
鼻梁高高的,婴儿肥的脸蛋,看着大约刚二十出头,嘴唇有点儿厚,像永远带着笑似的,配上杏仁般的眼睛,一切都那么自然而又融洽。
论漂亮,她没有徐春桃漂亮,但让人看着很舒适。
“这书上的拼音是我一个个标的,”聂小青把书递给苏小猛,“你要是有看不懂的地方就问我。”
书皮已经有些旧了,不过看得出来保管得很好。
苏小猛接过书,认出封面上的几个字是《青春之歌》,忍不住念了出来。
“呀!你认识字啊?”聂小青诧异道。
“就认识一些相对简单的字,太难的就不认识了。”
说完,他翻开书页,盯着拼音,有点儿磕巴地念道:“清晨,一列从北平向东开行的平沈通车,正驰行在广阔、碧绿的原野上。”
他刚读完一句,聂小青看向窗外,“茂密的庄稼,明亮的小河,黄色的泥屋,矗立的电杆……全闪电似的在凭倚车窗的乘客眼前闪了过去。”
苏小猛诧异地看着她,没有想到她竟然没有看书,直接背诵出来了。
仿佛在朗诵诗歌一般,她富有感情地背了一大段,“女学生穿着白洋布短旗袍、白线袜、白运动鞋,手里捏着一条素白的手绢,浑身上下全是白色。她没有同伴,只一个人坐在车厢一角的硬木位子上,动也不动地凝望着车厢外边……”
她背诵这段的时候,苏小猛脑海中浮现出她安静坐在火车上的情形。
忽然,一声“小青”打断了聂小青的声音。
一个身高较矮的护士跑到门边。
“哎呀!我就知道你又在打扰病人了,快点出来!”
苏小猛急忙说:“她没有打扰我,她在给我念书,念得可好了。”
“她看这书看入魔了,每次让她照顾病人,她总要给人看,你可别理她!”
“我觉得这书写得特别好,真的,我很乐意看。”
聂小青惊喜,“你真觉得写得好?”
“嗯,虽然我只听你刚才念了那么一段,但已经想象到画面了。”
“太好了,大多数人都不认识字,所以不爱看书,难得你愿意听我念这些……”
两个人彼此的目光交织在一起,苏小猛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明明她和徐春桃一样都着迷于。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她的感觉完全不同。
她身上一点傲慢都没有,给人的感觉暖洋洋的,不管样貌、声音还是讲话时给人的感觉,都那么令人安心,又安心又舒适。
第二天苏大强来卫生所看老五,本以为他会为生产队的事情着急上火,肯定坐立难安的,没有想到他居然静静地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书。
“这书哪儿来的啊?”苏大强说话时,他媳妇儿把一大早煮好的鸡蛋粥从壶子里倒出来,端给小猛,“快别看书了,赶紧把粥给喝了,我特地给你熬的。”
“谢谢大嫂。”苏小猛目光从书上移开。
他本来想把书放在手边的桌子上的,但怕粥不小心洒在书上,小心翼翼地将书放在自己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