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宋小美的事情,白露是在一周后从杨雪岚口中听说的。
锦宝听见时也很意外,“啊?杨阿姨你说她是我四哥哥送到卫生院去的?”
“是啊,我也吓了一跳,她被小四送来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休克了,但凡再晚一点,人肯定是救不回来了,”杨雪岚说,“听说她的孩子是被她丈夫踹掉的,真是太狠了……”
白露感叹,“那孩子也是可怜,遇人不淑啊。”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锦宝说,“妈妈,你没有必要同情她,路是她自己选的,没有人逼她,当初是她先对不起大哥哥,还害得大哥哥那么伤心。”
“也是啊,锦宝你说得对,她家的事情还轮不到咱们来同情,没必要……”
听了她们母女俩的对话,杨雪岚这才知道致远他之前竟然和宋小美有过一段关系。
“说起来致远也算是逃过一劫,和宋家有关系的人都惹上了麻烦,现在好多都被抓走啦,我本来还以为这两年会好一点,没想到变得更人人自危了,哎。”
他们聊天说话时,苏建民皱着眉头走回了家。
“怎么回事啊?”白露问,“你这个时间怎么不在工厂?”
“刚才上头找我谈话,说是为减轻现在城市的就业压力,发展农村经济,让我动员我们厂里的工人子女,让他们主动去乡下,尤其是知识青年,指导他们扎根农村,安家落户。”
苏建民话语落下,白露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什么?扎根农村?”
杨雪岚也很诧异,“是户籍改到农村吗?谁愿意啊?”
“对啊,咱们厂好多人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稳定的工作,还分配到了房子,算得上是城里人了,他们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孩子回到农村去啊?”
苏建民叹气,“所以我才觉得是完不成的任务啊,这么难的工作让我怎么做嘛……”
“为什么会突然给你安排这么个任务呀?”白露语气不解。
她丈夫解释,“如今城镇积压了四十多万就业青年,学校不让他们毕业,他们没有工作,又正值精力旺盛的年纪,为了避免这群人闹出问题来,只能让他们去乡下插队了。”
“他们这群城里孩子去到乡下能干嘛呢?种田他们也比不上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啊……”
大人们议论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小锦宝在心里默默数着日子。
如今是八月,离大规模的上山下乡还有四个月。
这四个月的时间里,她爸爸可谓是焦头烂额,被人骂得几乎要自闭了。
“咳!大家听我说,”广播里,苏建民说,“这是上头的指示,你们别抗拒,去农村发展也是很好的一个出路嘛,从今天起厂里会分配指导小组,让你们了解四个面向的指示精神。
国家现在大力发展农村,你们不要觉得城里的户口是香饽饽,告诉你们,时代变了,往后农村会越来越好,到时候大家都得想着法子、挤破脑袋往农村去……”
不等他说完,厂里工人和工人家属们都开始谩骂起来。
“骗谁呢?咱们就是从农村出来的,农村啥样子,我们会不知道?还说啥挤破脑袋去农村呢,农村要真有那么好,你先让你家文年去啊!”
“就是,这苏建民真不是个东西,成天就会骗我们!”
他们起初只是在自己家里吐槽,后来直接聚在一起,闹到了苏家。
带头的人说自己家孩子是绝对不可能去农村的,什么指标不指标的,他们不清楚,他们只知道农村没有电没有自来水,连厕所都没有,不能烧煤,只能去山上捡柴生火……
“我和我老公在厂里待了十二年,我儿子五岁就跟着我们来京海市了,从小和城里孩子一样长大的,没有干过农活,他去了农村要怎么生活?”
“我家闺女也是啊,她找不到工作没关系,可以嫁人嘛,但你要是逼着我闺女去了农村,她嫁给谁啊?嫁给那些大字不识的乡下人?你怎么不让你家锦宝嫁到农村去?”
苏建民本来还想好好和他们沟通,如今听他们把锦宝搬出来,顿时气得快爆炸了,“我家锦宝才几岁?嫁什么人啊?你要发疯回自己家发疯,别来我家里撒泼!”
说完,他几乎要把桌子掀了,“全给我滚出去!”
“呸!你以为我们喜欢待在你家啊?求着我们来,我们都懒得来。”
“就是,你和你成立的那些狗屁指导小组才是有多远滚多远,以后别再来敲我家的门了,苏建民,我告诉你,你下次再来我家,我直接一盆洗脚水泼你身上!臭死你丫的!”
一众人骂骂咧咧完,出完心中的一口气,终于走了。
苏建民用力甩上门,“什么人啊!”
他气道:“以为是我想的吗?我也是被迫的好不?”
说到这儿,他真是一肚子气,本来以为回京海市当机械厂厂长能干出一番大事业,结果呢?处理的全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如今工厂和停厂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工人们没有工作,成天聚在一起打牌混日子,最可笑的是他还没法子管他们,主要是管也管不了,毕竟工资都发不出去了,他这个厂长哪还有说话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