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回禀王妃,世子……世子他去了!”匆匆赶来禀报的下人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只听得堂前一阵杯盏落地之声,震得地面微微颤抖几分。
下人呼吸凝滞,紧闭双眼。
“……通知管家,该布置的,都布置起来。”
下人告退:“是!”
王妃阖眸之时,泪水自眼眶滑落,心中悲痛难忍。
林嬷嬷双目通红,上前安抚,“王妃莫要伤心坏了身子,世子……世子他若是知道了,必不能放心。”
王妃抹了泪,“我知道……”
该说的,早已在生前说尽,未来还长,总不能始终沉浸在悲伤中。
但,暂且让她放纵片刻,暂且让她忘记自己是瑞王妃,还有诸多事务等着处理。
她只想单纯以母亲的身份,为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孩子哭一场。
王爷收到消息,手中笔墨已然滴落在纸上也未曾察觉。
脑中回想起那孩子从前音容笑貌,浑身无力瘫坐在椅子上。
后院众人得知消息,任由心中如何幸灾乐祸,面上也要装出一副悲痛伤心的模样。
作为最后陪在应缺身边的人,崔拂衣准确传达了应缺的遗愿。
听说应缺要穿红衣喜服入土,管家脸都快绿了,委婉道:“世子妃,这不合规矩……”
“你且将此时禀报给母妃,一切由母妃定夺。”崔拂衣道。
管家无法,只得如实禀报,却只得到一句:“一切就按世子妃说的办。”
丧事很快筹办起来,崔拂衣却未再参与,他甚至未再看应缺的尸身一眼,旁人心道世子妃与世子夫妻情深,如今世子已去,世子妃又怎忍心再见世子毫无气息的模样。
一连几日,府中上下忙碌,不得空闲。
各路宾客前来吊唁,府中家眷为其哭灵,灵堂前,那些曾经恨不得应缺早死之人,哭得竟比崔拂衣还要伤心、认真。
久久也在灵前哭了一场,有善诗文者离开后便为其作诗,传扬出去,皆夸久久孝心可嘉。
皇帝封其为世孙的旨意也在此时到来,为其名声添砖加瓦。
崔拂衣不愿看这些,之后便以久久病了,照顾年幼孩子为借口,鲜少出现在人前。
回到卧房,屋中一应物品皆由下人收拾起来,将随应缺一同下葬,屋内物品陈设大半都换了新的,一眼望去,再瞧不见原来模样。
便是皇亲贵胄又如何,一朝故去,一切痕迹便也逐渐消失,从无例外。
红炉沉香,画屏壁影,墙外花谢,皆不复昨日。
只影如旧。
浑浑噩噩几日,转瞬间,竟到了下葬时。
冥钱翻飞,哀乐悲戚。
崔拂衣本以为自己已然过了最悲痛时,却在见着棺椁下葬时,蓦然心中一恸。
望着那森冷棺椁,想着躺在其中的人,崔拂衣似是骤然回神,惊觉今日
过后,应缺便将永远留在这里。
他们隔着生死,隔着棺木,隔着厚土,隔着万千阻碍与距离,将再无相见之日。
脑中闪现过往种种,一切悲欢似开闸洪水,汹涌地冲上心头,击得他溃不成军。
心上骤然一痛,眼前一暗,耳边隐约传来几声惊呼,“世子妃!”
“世子妃晕倒了!”
*
“小世子——”
“小世子——!”
“小世子藏去哪儿了?”红梅四处张望。
刚刚还在的。
不一会儿,有人匆匆跑来,“姑姑,倚竹院没有。”
“松翠院也没有。”
“会不会回桃园了?”
“不可能,我方才还瞧着岑夫子从桃园出来,想来应是刚和夫人告完状。”
“派人去老王妃院中问问,剩下几人再在花园找找。”红梅吩咐道。
众人皆继续忙碌起来。
四散开来的众人未曾发现,在他们方才待过的附近,一棵桃树上,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一副悠然睡醒的姿态。
少年唇红齿白,貌比仙童,玉带金冠,一身青苍色衣衫,倚靠树上,如树中仙灵。
待到他人瞧不见时,少年自树上一跃而下,一路溜溜哒哒回了桃园。
走到门口,方才放轻脚步,小心翼翼探头向屋内望去。
便见房中檀香袅袅,青年素衣简饰,躺卧摇椅,一束春桃临窗而开,娇艳欲滴。
“又去哪儿了?”声音懒懒,语气淡淡,想来少年突然消失也并非初次。
既被发现,应久便也未再掩饰,反而泰然自若地进来。
“方才觉得日头太大,见树上阴凉,便上树躲了躲,结果一不小心睡着了。”
崔拂衣微掀眼皮,扫他一眼,“看来将来府中得移来几棵巍峨茂盛的大树,免得等将来小世子长大,还没了栖身之所。”
应久:“……”
很好,阿爹一如既往稳定发挥。
“阿爹,听说岑夫子来寻您告状了?”
崔拂衣淡淡嗯道:“所以你当真在课堂上给夫子脸上画乌龟?”
父子血缘当真强大,应久在许多方面都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