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很丰盛。一半是迟奶奶的手艺,一半则是迟爸掌勺,高下分明。迟爸看着自己的菜大都剩了一多半,不乐意了:“有这么难吃吗?”
迟姑姑拆台:“不是我说,也就昭昭能吃这么多年你做的饭。”
迟爸:“……”他都不好意思说现在家里的饭差不多也都是迟昭做的。
大学城外有灯火晚会,是提前开学的大二大三生主办的迎新活动。迟姑姑想让迟月感受下国内的文化氛围,一早答应要带她去玩,吃晚饭迟月就哼哼唧唧磨着迟姑姑出发。
迟姑姑也不好只带迟月一个人,她看了看迟昭两个:“你们要不要也一起出门逛逛?”
迟奶奶笑道:“可以去看看,一年一次,正好赶上了,平时来还见不着呢。”
迟昭倒是无所谓,她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她看了眼叶司予,询问他的意见。
叶司予有点感兴趣,见迟昭看他,就点了点头同意了。
迟家两个老人腿脚不方便,况且他们住在这附近,不一定赶着现在凑热闹。迟爸则又被老同学喊出去喝酒了,推脱不掉。最后算来算去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迟姑姑的车停在楼下,比迟爸租来的那一辆显而易见高档不少。迟月要坐副驾驶,刚上车就被迟姑姑赶下去,她小声对她说:“让姐姐坐这儿。”
迟昭打开后车门刚好听到这句话。她想起厨房里迟姑姑说的那些,心头稍稍泛起些许反感。
她道:“不用,我坐后排就好。”
迟姑姑从后视镜看了看她,没再出声。
晚会地点不远,从巷子出来一路到头,是大学城附近商业一条街,租户店门前摆着各种社团摊位,供附近往来的人参观。这时的大学尚属象牙塔,仍受90s理想主义热潮的影响,披头士风行,向往自由洒脱,不比后来几年,功利主义占据上风。
叶司予没有迟昭想得那么多,他下了车,看着面前堵得水泄不通的街道,只有一个想法。
好多人啊。
用人山人海形容完全不夸张。
迟月这个小人来疯早已按捺不住要往街巷跑,被迟姑姑拉住狠狠批评一顿。她说完迟月,才顾得上后面两个:“你们跟紧些,这里人多,别一会儿走丢了麻烦。”
迟姑姑的嘴简直和开过光一样。叶司予刚进去还没走多远,就被人潮挤散了。他被前后两侧拥着往前走,想停都停不下来。好不容易到了人少一些的地方,叶司予退到旁边,已经不知身处何处。
叶司予给迟昭打电话,没人接。估计她们都听不到手机在响。
光在这里站着也不是个事,叶司予决定跟着往前走走,说不准就能碰上了。
现在正是人最多的时候,商业街的活动也多,还赠送各种学院社团的纪念品,连叶司予这样的社交绝缘体都被塞了一两个小礼物。这种场合氛围,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原来这就是大学。
叶司予脚步慢了慢,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到前面一个熟悉的人。
不远处的女人在陶瓷社的摊位前驻住停留,仔细观望着社团成员摆出来还稍显不成熟的作品。她笑起时眉目清隽如画,映着门店照射.出的廉价霓虹光,却像是画报上的美人。
叶司予一开始以为是幻觉。电视上常有这种桥段,他眨了眨眼,眼前的人影还没有消失。反而是他的心渐渐地,渐渐地沉了下去。
他不会认错。
很难说得清他这一刻的感受。
委屈,愤怒,兼而有之。
昨天晚上突发意外时的慌张绝望以一种更加清晰的面目出现。那些情绪叶司予原本以为已经消失了。
最后这些全都郁结在胸口,成为更深的沉默。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在默默离开和走上前去之间,选择了后者。
叶湘看到叶司予,比他看到她更为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叶司予觉得有个闷闷的东西堵在心口,他注视着叶湘,尽量用简短的话说明情况:“外婆摔,摔伤了。”
叶湘一怔,放下手里的工艺品,半俯下身子,难得认真地盯着叶司予:“小朋友不能乱撒谎哦。”
“是,真的。”叶司予想说的很多,但一着急结巴得比平常更厉害,“外婆昨天晚,晚上接到一,一个电话。然后,摔了一跤。”
“外婆现在在哪儿?”
“医院。”
叶湘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目不转睛看着叶司予,像是要在他脸上找出端倪。
“你怎么,怎么在这儿?”这回轮到叶司予问她。
叶湘抿了下唇,却没说话。
叶司予静静望着她,漆黑眼眸隐匿在灯光的另一面,深不见底。
“我……”叶湘张张口,刚说出一个字,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叶湘瞥了一眼,没有接起。她问叶司予:“你住哪儿?”
“我住,迟老师家。”
叶湘知道叶司予在楼下老师家补课,看这情况,她大概猜出叶司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湘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了想,从口袋里取出钱包塞给叶司予。
叶司予没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