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说的不是他,是你,弥生。”
心惊疑不定地放缓了跳动,绿谷出久微微偏过头,认真且郑重地看着她,再次询问:“你不想改变那边的世界吗?”
这一回,弥生咬住下唇,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没有回答。
就好像这个选项,根本没有出现在她的意识中过。
——这是不正常的。
听到这个世界不公病态之处,她没有愤怒,没有不平,没有绝望,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都没有,而是侧重关心于渺小的“绿谷出久”个人,苦苦追求的梦幻般缥缈的理想。
她冷静近乎冷酷得,像个欣赏戏剧的局外人。
可这又分明与她的性格相矛盾。
这并非出自本性的行为,更像是……更像是,被人后天教导出来的结果。
绿谷出久想到了死柄木弔的老师——虽然弥生表露出了对“人”的亲近和尊敬,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与死柄木弔都并未将“人”摆在与自己同等的层面上。
对死柄木弔来说,“人”是棋子。
对弥生来说,“人”是什么呢?又是谁给她灌输的这种思考方式?
他不知道。
但绿谷出久知道,这种心态在人类的社会中,是很危险的——“异类”也好,“怪物”也好,都是会被种族排斥和孤立的存在,甚至是去伤害。
而人类是无法完全脱离群体生活的。
即便是被划分开界限的“敌”,也会在灰暗地带的保护下,自发地结成组织和小团队以自保。
然而弥生既不是“民众”,也不是“敌”。
绿谷出久开始担心她,更担心远在另一个世界,还懵懵懂懂、混混沌沌,连社会的本相都还没撕破看得清楚的“绿谷出久”,会保护不了她。
…………可他更清楚,她不会留下来。
——弥生不属于这个有他在的世界。
眼神暗了暗,绿谷出久伸出手,生疏而克制地揉了揉满脸困惑的弥生的发顶,温声细语地叮嘱。
“不想亲手去改变那个世界也没有关系,毕竟是很危险的事情。可是弥生,你要记得……你是人。你是那个社会、那个世界的一部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遇到危险的时候不要客气,去拉那位‘no.1英雄的继承人’来挡就好。我替他答应了。”
“总之,要保护好自己。好吗?”
就算是在他不在的另一个世界里,绿谷出久也希望,这个突然出现的、叫“弥生”的少女,能够平安快乐地度过一生。
……就算是在他不在的另一个世界里。
………………
…………
……
二人聊完后,天色已晚。
见弥生已经迷迷糊糊地开始眼皮打架,绿谷出久笑着热了杯温牛奶,把主卧让给了她,哄她去睡觉;自己则开了书房的灯,利用敌联盟的关系网,进行情报搜集。
关于空间英雄“诺亚”的,关于“弥生”的。
直到天亮。
绿谷出久不合眼地忙了一晚上的结论是——
空间英雄“诺亚”,原本默默无名,是在五年前的一场自然灾害中突然立下大功,又接连在几场救灾任务中大显身手,自此人气飙升。
这位本名“诗织”的女性,在从事职业英雄活动前,便与青梅竹马的丈夫“森信辅”成婚,育有独子“森良太”,并没有任何关于“女儿”或者“弥生”的信息痕迹,也就不存在走丢之类的可能性。
绿谷出久还特意去找了“森良太”从小到大的照片进行确认,长相、性格,都跟弥生没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同样不存在“如果这个世界的弥生是男孩子”的性转的可能。
……明明两个世界即便走向不同,诸多人物却是对的上的。
有些遗憾地随手将森良太的照片丢在一旁,绿谷出久长长叹了口气,双手十指交叉抵在下颌,眼睛酸涩地半眯起,他眺望着窗外天际的浮光,又一个疑问出现:
——那么,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没有“弥生”的存在?
但绿谷出久现在没有时间去深思这个问题。
早上还有敌联盟的工作要去做,昨天晚上已经临时放了黑雾和死柄木弔的鸽子了,今天再请假就不太合适了。
匆匆做好两份早餐,将其中一份放进保温箱中,在上面贴了张字条,又把整理好的诺亚一家的详细情报放在旁边,绿谷出久换好常服,在玄关合上门的最后一秒,心中生出的不舍让受伤关门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能把那句“再见”说出口。
因为他知道,大概下一次再打开这道门,里面就不会再有那名少女了。
这句再见,就真的是,再也不见了。
【就当是他个胆小鬼好了——】
苦笑里带着无奈的意味,绿谷出久低下眼睛,笑容温柔,却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如此低语:“……我去去就回,弥生。”
用理智驱使手指,将最后一丝缝隙合上,他转身就走的背影,或许是错觉,竟有几分里落荒而逃的意味。
在玄关门扉合上的那个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