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确有朋友。”
“……你那所谓‘朋友’,是因为你的力量崇拜你而聚集起来的新属下?”
“不。是朋友。”
“这不可能。”
“他们自愿协助我炸毁了教团。他们自愿与我一起善后清理痕迹。他们自愿在我消失的时间里保护了我的妻子。我没有付给他们酬劳,没有赠送他们力量,更没有操控什么去给他们的敌人降下灾祸。”
“……”
怨恨看着未来的完整的他自己。
“我不信。你明明放弃了我们共同制定好的道路。”
薛谨回答:“我找到了别的道路。”
“……你会有那种运气?别开玩笑了。”
是啊。
我自己也不怎么相信。
可根据恢复的记忆,如果是设想中的那个原因……
喝干的茶杯被放在茶几上。
“你还记得你正式存活的那天吗?”
神灵还未拥有真正躯体时,渡过去的那抹,金灿灿的纯粹福泽。
让一份快消失的情绪得以用实体存活,让万里之外码头边濒死的本体被萨尔伽捡回。
怨恨:“什么?我从未死去过。”
……看来已经遗忘了虚弱期的那段时间。
薛谨知道自己是得不到确切答案了,但他的猜想往往就是真相。
……那真相可真好笑,偏偏是在他放弃祈祷,放弃往虚无的箱子里掷钱币,放弃利用那个笨拙的小家伙时——对方傻乎乎地主动送上了门。
他用肋骨与血液把她养出来,而她分给他一半本源的幸运,让他拥有朋友和……能与她相遇的机会吗。
——他真希望她不要那么傻,傻得他几欲发疯。
……不。
薛谨垂下眼睛,第三遍道:“你早该消失了。去消失吧。”
他已经发了疯,所以他才会来到这儿,来到这个只有深度睡眠才能抵达的梦境。
而对面的怨恨安静下来。
亭里悬挂的红绸似乎在缓缓褪色,而亭下那似乎永远凝滞的水流动起来。
静止的梦境变成流动的梦境,坐在亭中的少年看着男人的眼睛,恍惚看到了很多。
他看到变化的影子。
一开始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在走。小小的一个人。
然后是稍微大点的影子,独自拖着自己的尸体往前爬。
接着肩膀上有了只毛茸茸的小鸟,头上佩戴了沉重的冠饰,袍角缀着白铃铛。
他的身侧慢慢浮现了两个小小的人影。
身边两个小小的人影变大了,其中一个人影浅浅消失,越来越淡,最终彻底没有踪影。
到这里怨恨都是知道的,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可后来他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他看到了一个人影,和湿漉漉的小小的自己。
然后那个人影叫来了几个人影,逐渐聚在小小的自己身边,拢着他向前。
接着小小的影子也变成了高高的影子,他退到那几个人影的身后,背上挎着小提琴,偶尔会伸手碰碰前面的影子。
最终……
出现了两个贴在一起往前走的影子。
一对影子。
十指相扣,脚步交错。
“不。”
“我不会死。”怨恨开口,用近乎扭曲的神情瞪视那片踢着小皮鞋蹦跳的影子,“我也不可能真的消失。我是你的一部分。”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没错。”
“即便我完全与你融合,我也不会停止怨恨沈凌。”
“我知道。”
“我恨她。我是她的祭品。”
“我知道。”
“我为她献出了生命。我为她献出了骨与血。我为她献出了一颗颗的灵魂刻章。”
“我知道。”
“我每分每秒都在恨她。”
“我知道。”
“……你怎么能容忍那种东西继续存在?为什么,为什么,凭什么我们是最不幸的,凭什么她的幸运——”
薛谨没再回答。
他弯起眼睛笑了笑。
而怨恨歇斯底里的怒吼——藏着哭泣的怒吼——就这么戛然而止。
“我知道了。”
他近乎绝望地喃喃,“你今天不是特地来找我了结一切的。”
“你只是……彻底放松神经,睡着了,对吗?”
红色的梦境和那天的结界一样逐渐崩坏。
还独立存在的最后一刻,怨恨听到了不算回答的回答。
“我还能怎么办呢。”
这回答同时从那男人的口中和自己心里响起:“抱着她,我就被哄睡着了。”
那毕竟是沈凌。
那毕竟是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