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这七日间,今上非但调动禁军帮他寻人,他一回到金陵,还特派人到王府上问候。
琮亲王与昭元帝虽是亲兄弟,到底君臣有别,按说琮亲王得此天恩浩荡,哪怕心中悲恸,回到金陵,也该第一时间进宫谢恩的,可他非但没有这么做,还一连称病数日,闭门谢客。
“平修。”半晌,昭元帝叹了一声,唤了琮亲王的字,“你可是还在生皇兄的气?”
“你是不是在怪朕,是不是觉得年初昶儿落水,你进宫请朕细查,朕就该查个水落石出的?可昶儿落水毕竟才过去半年,朕想着,凡事终归要缓一缓……”
“臣不敢。”琮亲王道,“陛下是社稷之主,遇事必定有诸多考量,怎么做,如何做,都该三思而后行。”
“还是你心中觉得,昶儿今次遇害,是因朕纵容怂恿所致?”
琮亲王听了这话,不由苦笑:“陛下何必拿这话才激臣?”
“其实你如果这么想,朕心中反而好受些。”昭元帝道,“金陵城里,能做出这些事的,统共就那么几人。昶儿……也不知是挡了他们其中哪个人的道。”
他是皇帝,若真想查,哪有查不出来的道理?
“可是朕的身子已大不好了,眼下储位悬而未定,朝纲正是脆弱。这案子,若死命往下查,牵一发而动全身,朕的皇子、肱骨大臣,怕是谁也不能有善果。若能妥善处置了还好,若是不能,后果不堪设想。百年江山,莫不能毁于一夕。昶儿的事,只能一点一点地来。朕允诺你,待来日,朝纲渐稳,朕一定会还昶儿一个公道,犯下此案的,无论是谁,朕绝不姑息。”
他是兄长,是皇帝,而他是亲王,是臣属。
龙椅上坐久了的人,到老了,能把话说到这份上,已是足够了。
何况亲王的身份实在太微妙,动辄招帝王嫉恨。
这些年下来,琮亲王一直做得很好,不说做小伏低,有些罪责担一担,故意犯一些无足轻重的过错,散去大半人心,也能活得安稳。
甚至昶儿,他也把他养得没那么合意。跋扈一些,懵懂一些,只要不是大奸大恶,等日后懂事了,好生在王府里呆着,无论皇位上的人怎么换,他都能一世无忧。
亲王的权利的帝王赋予的,他们两兄弟在前一朝的皇权风雨里相携而行,共经生死,情分非比一般,但那都是前半生的事了,而今昭元帝信任他,抬举他,对他仁至义尽,恰逢这个储位动荡的时机,他该让步体谅。
琮亲王默立良久,然后合袖,对着昭元帝深深一揖:“臣弟明白陛下的难处,也请陛下切莫忧心伤身,多多保重龙体才是。”
话头点到为止
昭元帝颔首,另提起一事:“听说这大半年来,昶儿与忠勇侯府的云氏女走得有些近?”
琮亲王没作声。
昭元帝又道:“朕原还不信,想着他们两人,能有什么交集?哪知道方才进宫,云氏女竟执意请命,要带兵去找昶儿。朕……准了。”
琮亲王淡淡道:“哦,可能云氏女感念昶儿曾为宣威将军伸冤,是以想要回报。”
昭元帝笑了笑:“儿女间的事,你这个当爹的,尚不如朕这个做叔父的上心,上个月,皇祖母还问起昶儿的亲事,朕想着昶儿也不小了,等找到他……”
略一顿,像是才发现琮亲王仍端然立着,又指了一下他身后的椅凳,说:“快坐吧。”
琮亲王于是合袖一揖,依言坐了。
云浠与程烨离开绥宫,二人约定酉时相见,尔后云浠先一步往城门去,程烨则回在京房调派人手。
到得城门,云浠微微一愣,除了孙海平与张大虎,没想到田泗、柯勇,还有田泗的弟弟田泽都已在此等着她了。
田泗道:“张、张张大人,听闻,云校尉您要去、要去寻三公子,特允了我与、与柯勇的假,让我们来——帮着您。至于阿、阿泽……”
“在下听家兄提及此事,得知云校尉又要离京,在下这些日子得闲,可去府上帮忙照料,还请云校尉放心。”田泽接过田泗的话头,温声道。
云浠听他这么说,想到秋试已过,如今只等放榜结果,便不与他多客气,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
不多时,日暮已至,程烨带着数十兵马过来了。
见了田泽,他微微一愣,招呼了声:“清逸兄。”他二人是至交,平常素有来往,一时想到田泽田泗与侯府的渊源,程烨了然,多提醒了句,“那侯府就麻烦你了。”
尔后对云浠道,“在京房的兵马不是都听我调配,且有些尚有职责在身,今日情急,我能抽调的只有这七十来号人,你且先用着。等我再凑齐些人手,改日一并给你送去。”
云浠一点头:“有劳小郡王了。”
说着,她翻身上马,作势便要起行。
“云校尉。”程烨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唤了一声。
天边的残阳淡淡的,在云端覆上一层极薄的,彤色的边,却不刺目。
他不明白云浠为何一回金陵连歇都不歇上一刻,便要去找三公子,想问,却不敢问。
就像他此刻手里紧握着一枚平安符,想送,却踌躇着送不出去。
“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