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
孙驼子已经想打烊了,如今天气虽然有了一点点回暖,夜里还是格外的冷,在这种寒夜,很少有人再来这后墙处小小的陋店。
实在是简陋的鸡毛小店,前面卖些酒水饭食,后面有三五间客房,仿佛被人遗忘的角落,只有一些卑贱的过客才会专门找这种角落换取食宿,因为便宜。
今日却还有个酒鬼趴在桌上,于是他便也待着,端了一盘豆子在桌上,伴着油灯,时不时喝一口酒。
直到那醉鬼喝完了酒,有点清醒了,又要了一壶酒,然后住进了最里面的房间。
没有人知道,在这阴暗小店的隔壁,那座巨大的宅院曾是他的家。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还有个威震江湖的武林名侠。
顾长生实在想不明白,李寻欢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将宅院送出去,也不知道林诗音怎样心安理得住了十几年没想过搬家。
太江湖了。
“小红最喜欢吃你做的嫩豆花。”
听见有人说话,李寻欢醉醺醺地抬头。
店里来的是三个人,披着狐裘的女子是那么高贵,那么美丽,她轻抚着旁边女孩的头发,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在说什么。
而另外那个女人则拿着一柄小刀在指间把玩。
“好久不见。”顾长生平静道。
“是好久了……”李寻欢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转瞬即逝,“你们怎么在这里?”
顾长生挑了挑眉,“掌柜的,我们在这吃豆花多久了?”
孙驼子端着碗过来放到孙小红面前,想了想道:“两个月了吧……隔个五天七天就会来吃一碗。”
李寻欢怔了一下,苦笑低头抱拳,他以为是来找自己的,没想到自己才是后来的。
“豆花好吃么?”李寻欢问。
“小丫头喜欢……”顾长生看了孙小红一眼,孙小红吐吐舌头。
李寻欢喝了一口酒,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不健康的嫣红。
如今铁传甲没在身边,阿飞也在半路分离,他不必再清醒着。
男人独自在角落里喝着酒,与这边三个女人说说笑笑形成了鲜明对比。
小店被分成了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一边阴冷潮湿的角落,一边是人世间。
孙小红吃完豆花抹了抹嘴,当初两条大辫子显得很年幼,如今有江玉燕帮忙梳头打扮,她看起来也是个大姑娘了。
眼波流转,与两个师父的稳重美丽不同,她那双眼睛显得很活泼。
从兜里摸出来钱,慢慢码在桌上,孙驼子收钱时忽然问:“很久没看见你爷爷了。”
孙小红道:“他老人家可能有自己的事。”
三个女人离开了小店,说着话走远了,孙驼子呵呵笑着目送她们离开。
回身,李寻欢在咳嗽,猛烈的咳嗽,一边咳一边喝酒,喝一口继续咳。
“像伱这样喝下去,任何人都活不长。”孙驼子忍不住道。
李寻欢笑了笑,道:“你以为我不喝酒就能活很长么?”
孙驼子没话说了,他怔了一下,又到门口坐着去磨豆腐了。
李寻欢手里忽然出现了一柄飞刀,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掏出来的,他看着刀尖,另一手从怀里掏出块半个巴掌大的木头,只是那样看着,看了很久,却没有动作。
木头只有个大概轮廓,认不出是男是女,他已不想再雕下去。
顾长生一句‘你们中原人喜欢把玩小嫂子的雕像吗’问话,让他失去了再雕那个女人的勇气,也失去了资格。
李寻欢轻轻叹了口气,望着木头发呆。
小嫂子……
放下木头,他又喝了一口酒,看向刚刚三人坐的地方。
低声笑语仿佛还在耳边,恍惚像是另一个世界的。
“要不要来碗豆花?”孙驼子忽然问。
李寻欢沉默了许久,道:“好。”
孙驼子做的豆花又软又嫩,热乎乎的一碗,果然好吃。
一直坐到了黄昏,太阳落下山,夜幕忽然降临。
店铺外面的高墙里,后院小楼上一盏孤灯亮起,终夜不熄。
李寻欢已回最里面的那间小屋了。
孙小红也燃起了灯,在柴房里烧了热水。
烧柴的是顾长生,她则是帮忙拉风箱,而二师父身上有伤,就像个大小姐,心情好了拿个零嘴过来塞到她们两个嘴里,要么就披着狐裘坐在屋里打盹。
“这江湖上有两个人的武功是不讲道理的。”往灶里添一根柴,顾长生对孙小红道。
“哪两个?”
“李寻欢的小李飞刀,和阿飞的剑。”
“阿飞的武功很厉害吗?”
李寻欢的飞刀威震武林,江湖人都知道,但是阿飞的剑,孙小红没有见过,也没怎么听过。
“他不会武功。”顾长生道。
孙小红有点吃惊,“不会武功?”
顾长生道:“他的剑只有刺,向前刺,向后刺,各个角度刺。”
孙小红道:“只有刺也能叫剑法?”
顾长生道:“那是杀人的剑,所以说不讲道理,从生死间磨练出来的一剑。”
从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