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鉴中盛满温度适宜的热水,吕不韦泡在里面,长舒口气。
赵维桢坐在鉴外,拆开了他的发冠,乌黑的长发倾斜而下。
不得不说,吕不韦不止脸长得好,他的外在条件哪里都挑不出问题。甚至是这头油亮沉重的黑发,着实让赵维桢羡慕不已。
水汽氤()氲,侵染着纯黑的发束,使得吕不韦的头发在昏暗的浴室内看起来好似镀上一层光芒。
“你成日东奔西走。”
赵维桢不禁酸了一下:“怎么就保养的这么好?”
吕不韦:“保养?”
赵维桢:“呵护为保,调养为养。多少女子精心维护,也不见得头发有你这般好。”
吕不韦笑了几声:“谢维桢恭维。”
他仿佛很受用,但赵维桢知道,吕不韦根本没放在心上。
但随口那么几句没意义的对白,再加上温热的水,还是使得他彻底放松下来。坐在吕不韦身后,赵维桢能清晰地看到吕不韦脊()背上原本绷起的肌肉线条,因热水而逐渐松弛。
这还差不多。
赵维桢满意地拿起梳子:“我让魏盛出城帮我送个消息。”
魏盛是他的人,还是得说一声的。
吕不韦倒是不在乎:“送什么消息?”
赵维桢:“把蒙毅带出来的消息送到王翦将军那边。”
吕不韦:“……”
提及正事,他没说话,但好不容易放松的脊()背肩膀再次呈现出紧张之势。
男人生得清隽瘦削,穿着衣服时看不出来,可脱下衣服之后肌肉线条明晰可见。赵维桢虚握着他的头发,垂眸飞快一瞥,而后按住了想要转身的吕不韦:“急什么?只是通知,没别的意思。”
吕不韦顺势为赵维桢按回水里。
现在还不能太明目张胆。
但赵维桢希望王翦将军能明白她的意思:必要时刻,带人过来。
“我今日出门。”他理解赵维桢的想法:“亦是去拜访了几名可以信任的臣工。但能做的也只有如此。”
在华阳太后掌权的前提下,吕不韦确实挺难过。
赵维桢为论议夫人,虽有实权,但名义上为一名旁观者。她必须保持中立才行,即使是出面维护,也得是维护王权,而非维护吕不韦。
再加上……
赵维桢抿了抿嘴角。
洗沐,梳头,他虽然因为热水放松许多,却没有选择长时间留恋。待赵维桢帮吕不韦把这一头黑发清理干净后,吕不韦便起身穿衣。
“这节骨眼上,我确实没法帮你站出来说话。”赵维桢平淡地说:“华阳太后为王上代政,她的决定就是秦王的决定。”
“不韦晓得。”
“明白你难受。”
赵维桢把梳篦放置在一边:“但你若是撑不住,子楚经营到现在的一切无异于白费功夫。”
说着她随着起身,准备先行。
只是赵维桢还没迈开步子,吕不韦就伸出了手。
热度自身后而来,顷刻之间包裹住了她。
他的头发还是湿的,潮湿的风带着几分凉意,紧接着为人体的温度覆盖。吕不韦的双手于赵维桢肋下穿过,牢牢地圈住了她的腰。
而后那湿发与赵维桢肩头的布料接触,一圈一圈,泅透了她的衣衫。
吕不韦的头颅枕在赵维桢的肩头,他把脸埋进她的颈窝处。
“奇货可居,重金求生。”
男人的话语贴着赵维桢的皮肤,细碎的震颤有些痒,但赵维桢更多的是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疼。
“来到咸阳后,更是苦心经营。”吕不韦低语:“人人都说吕不韦一介商人,昧下良心、精打细算,只讲利益来往,不讲礼仪廉耻,是个大大的小人。”
话及此处,他轻笑几声。
“我不在乎。”吕不韦说:“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
——反正,嬴子楚明白吕不韦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起初赵维桢也是觉得,吕不韦支持嬴子楚,不过是出于商人和政治家眼光的一场豪赌。
可在她与子楚接触之后,赵维桢又觉得,也许吕不韦真的不完全是出自利益。
嬴子楚不是个软弱的人,他面上看着和善好拿捏,可骨子里仍然是名秦人。
如此,认华阳太后为母、改名子楚,依附楚人,等等一系列活动,不可能是这么一位公子为吕不韦摆布。
只能是他与吕不韦一拍即合,观点相同,认为如此行事会有好处。
一名臣子的得意,总是要靠国君的欣赏。
对于吕不韦来说,嬴子楚不仅是他的投资,也是他的伯乐,能够一眼看中出身商人的吕不韦有着长远的政治目光。
也许,更是他的挚友。
而如今挚友病危,相较之下,他自己遭遇攻讦、忙前忙后,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反正——”
吕不韦没说下去。
赵维桢在他的环抱中轻轻转身。
她伸出手,抚()向男人的脸侧。墨发遮住了他白皙的面容,也隐藏起吕不韦的大半情绪。
可饶是如此,隐秘的、破碎的悲恸,仍然明晰地停留在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