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黯淡下去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她仿佛抓住救星般抓住赵维桢:“谢、谢君上……呜呜,君上,我就靠你了!”
到最后,子芈连激动再难过,险些哭出声来。
赵维桢暂且把安抚子芈的工作教给赵姬,自己拎着衣袂出门。
她跨出寝殿,就看到嬴政一人站在门外,医师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听到脚步声,少年人转过身来。
直至触及到赵维桢的视线,嬴政微微紧绷的肩背本能地放松下来。不等她站定,他一双凤眸微抬,少年的面孔中写满了肃穆与严峻,全然是一副朝堂之上谈论政事的姿态。
“寡人欲立英华为后,是否不合适?”嬴政正经道。
赵维桢:“……”
她险些没给嬴政噎死。
里头怕嬴政忌惮怕的要死,结果你又是如临大敌、又是眉心紧蹙,搞得赵维桢都打好了腹稿准备宽慰了,结果嬴政在考虑立后的事情。
天啊,嬴子楚哄老婆一套一套的,吕不韦这个仲父也是情商高过章台宫天花板,有这两位男性长辈,最后教出这么直男的脑回路来——
赵维桢陡然觉得自己要负很大责任。
她光顾着给嬴政讲课了,没告诉他怎么谈恋爱啊!
而且,堂堂秦王还是真的在深入考虑这件事。
“英华有孕,以此册封,理所当然。”嬴政认真道:“虽然她为楚国公主,但如今咸阳宫内没几个楚人,朝堂之上也无楚臣,不用担心外戚成事。”
赵维桢挑了挑眉梢:“看来,王上对芈夫人颇为宠爱。”
少年国君依旧面无表情,但耳根却是一下子红到了脖子边沿。
“寡人……也不知道。”嬴政说:“英华懂事,愿为秦妇,而非楚臣。”
想得到嬴政的信任可不容易,这句话的评价可谓很高了。
“那就是喜欢了。”
赵维桢心神一松,笑着问:“是么?”
国君有些窘迫地侧了侧头:“算是吧。”
赵维桢猛然变脸,语气严厉起来:“既是喜欢,为何不说?!”
嬴政:“……”
活了十八年,他都没叫夫人这么训斥过!
“妇人有孕,身体本就不适。结果王上倒好,冷着一张脸转身就走,叫芈夫人吓都吓死了!”赵维桢语速飞快,那叫一个不客气:“民间有言:老婆要哄的!王上没见过猪跑,难道还没吃过猪肉不成!先王怎么哄太后,王上总记得吧?连吕不韦都知道挑着好话说呢!”
嬴政:“…………”
所以子芈到维桢夫人口中倒成猪了是吗!
虽然早就习惯了赵维桢稀奇古怪的比喻,但她这么一说,嬴政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破功笑出声来。
别说,仔细回想英华用饭时的认真模样,还真像一只贪吃的小猪崽。
“还笑!”
赵维桢语气依然严肃,但面上又是跟着勾起嘴角:“王上仔细想想,换做是你在邯郸为兵卒追杀时,是想要阿母好生好气安慰拥抱,还是要远在咸阳遥不可及的一个嗣子之位?”
不指望男性能理解女子有孕时的心态,但大差不离的处境,赵维桢还是能举出例子来的。
果然,听到赵维桢这么说,嬴政立刻就明白了。
他忍俊不禁的表情逐渐消失,为更深层的思虑取代。
“我明白了。”嬴政想了想:“英华需要我支持。”
国君用的是“我”而非“寡人”,这叫赵维桢长舒口气。
直男是直男了点,但嬴政自幼敏锐,十分擅长观察人心。赵维桢稍稍点拨,他迅速理解了自己哪里不妥当。
嬴政只是想,既然子芈有孕,给她相应的位份是最合适的礼物。
但实际上子芈需要的是嬴政本人。
“支持,关心,还有王上的爱护。”赵维桢语重心长道:“至于封后,王上自己决定即可。”
嬴政颔首。
过了好那么一会儿,他红透的耳根才逐渐消减。
“我还不知道如何做一名父亲呢。”嬴政不可思议道。
“跟我说这个做什么。”赵维桢无动于衷:“我又当不了爹。”
嬴政:“……”
真是有多少愁绪和感慨都立马烟消云散了。
多年师徒,嬴政毫无障碍地理解到赵维桢的潜台词。少年国君面上不做反应,语气却是一扬:“我去问仲父就是。”
赵维桢真是恨不得要翻白眼:“你先去哄老婆!”
训斥过后,她和嬴政不约而同地放下心来。
只是……
十八岁就当爹啊!
赵维桢在心底止不住感叹:好快。
纵然嬴政的个头早就长过了她,少年人也开始蓄须,可在她眼中,自己带大的学生始终是个孩子。
结果眨眼的功夫,他就要当父亲了。
不知道历史上的始皇帝第一次当爹,见到扶苏时是什么心情?至少眼前的嬴政,眉眼之间还是带着几分鲜活的少年意气。
真好。
她出言提点,嬴政却没有到此为止。
他相当擅长举一反三,少年人深思熟虑片刻,便扭头看向身旁的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