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旻耐心的看着棋局。
棋盘上的黑白棋子相互胶着。
贺知章是老而弥坚,少年,不,孩童却是风格多变,缺乏定数,常有大胆冒险之举。
固然得逞几次挽回局面,但走多夜路终究会遇到鬼的。
偶尔涉险用奇是谋略,多次使用就是找死。
孩童玩火自焚,给贺知章抓到了破绽,吃掉了一片棋子,无力回天。
看了半响棋盘,孩童恭恭敬敬的回礼道:“泌输了!”
他的声音很生嫩,就是清脆的娃娃音。
贺知章一点一点的收回棋盘上的棋子,说道:“小友果然天纵奇才,棋路多变,某险些就入套了。”
孩童摇头道:“贺公步步老练,棋过中盘,晚辈以输二子,只能步步走险,以求挽回战局,最终为自己套死,便如玩火自焚一般,一溃千里。”
裴旻再次为孩童的理性而感到惊讶。
他没有看过全局,只瞧见了结尾的一部分,故而以为孩童的棋路就是擅于冒险,不知道孩童冒险的原因是为了取胜。
这一点又让裴旻高看了孩童三分。
如他这样大小的孩子,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棋路已经很不错了。实在想不到,孩童看的更加长远,一早就看出自己的劣势,不断的冒险只是为了险中求胜而已。
这一份心思,更证明了此小鬼的不凡。
蓦然之间,裴旻想到了这小鬼的身份。
当初在凉州的时候,裴旻与自己麾下的谋臣许远有过一番交谈。
裴旻有些好奇当初为什么蜀中县尉李仲会将求救信写道他这里来,还送来了许远的一些日常手札。
细问之下,裴旻才知道主意是一个叫李泌的孩童出的。
裴旻此刻还记得许远是如何形容那孩童的:“幼年早慧,天资超凡,七岁即通黄老列庄学说,心性思想,堪比成人。项橐、甘罗,不过如此。”
李泌,这个名字裴旻当然知道。
近乎传奇的一个人物……
一个能够与张良、陈平、诸葛亮、荀彧、王猛相提并论的妖孽,是谋臣中的谋臣,智者中的智者,在军事、政治、谋略皆有超凡脱俗的成就。
要是没有他,安史之乱未必会那么快平定,要是没有他,李隆基、李亨也许会两分天下,要是没有他,唐王朝经过安史之乱这样的大动荡,稳定不下来。
李泌就是这个时代的张良、诸葛亮。
贺知章这才发现裴旻的到来,笑着给裴旻解释道:“静远,给你介绍。这为小友是为兄最近认识的,叫李泌,别看他今年十岁,说话心思与大人无异,许多大人甚至都不及他。”
李泌如大人一般,恭恭敬敬的作揖道:“晚生京兆李泌,见过郡王!”
裴旻挂上了让人如遇春风的笑脸道:“久闻大名了,我听许远说过你。也要想你道声谢呢,要不是你出谋,我收不到许远这样的人才。”
李泌再次躬身道:“能人遇贤主,本是天道至理,晚生不过顺水推舟。”
贺知章讶然道:“原来你们认识!”
裴旻笑道:“未曾谋面,只是有所耳闻。”他将许远之事略说。
贺知章笑道:“原来还有这份机缘,那真是巧了。李小友一直在蜀中跟着爷爷,直至年前方才回到长安。那时我还在病床上,李小友随他爷爷李仲来探望为兄。老哥哥我初见小友,可是吓了一跳,便如孔圣人见到了圣公一般呢。”
贺知章口中的圣公,正是项橐。
项橐是春秋时期莒国的一位神童,虽然只有七岁,但孔子依然把他当作老师一般请教。
裴旻还真有些不信,问道:“小友下棋,过于激进,安知正奇之道,正才是王道。你若稳中求胜,未必会输得这般难看。”
李泌毫不迟疑的说道:“郡王身经百战自然有此感悟,但晚辈是在下棋。下棋手谈,只为娱乐,并非两军对垒。两军对垒,顾念伤亡,理所应当。可下棋,输一子与输十子又有何区别?稳输一子,不如弃十子求一胜。”
裴旻呆了呆,李泌居然直接听出了裴旻的话外之音,心服口服,叹道:“确实了不得!”
顿了一顿,他有些不敢相信,说了一句:“小友可看过《三国演义》,知道罗贯中否?”
李泌一脸迷茫,半晌才道:“却不知何为《三国演义》?晚辈知道有三国,不知有演义?至于……罗贯中是何许人?晚生孤陋寡闻……”
贺知章也有些莫名,问道:“老哥哥也没听过《三国演义》与罗贯中?”
裴旻见李泌不是装傻,明白他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天才,并非如自己一样开了挂,不免有些遗憾,尴尬的笑道:“是西域流传的人与事,以为小友听过呢。不说了,不说了……”
贺知章看出了裴旻的尴尬,帮着掩饰道:“静远来陪小友手谈一局,为兄坐得有些累了,到院子里走走。”
裴旻也想真正见识见识李泌这神童的本事,坐了下去。
裴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李泌先下。
在文学方面,裴旻在诗词歌赋,琴书画这几方面都要略逊贺知章一些,唯独棋艺,是更胜一筹。
李泌毕恭毕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