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这里不过是‘书’中所含的无限多种可能性的沧海一粟而已。”
——《黑敦、白芥川》
被杀手的刀刺入身体时,太宰治的心跳没有丝毫变化。
作为港口黑手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领,他也毫无疑问,是历任中“被暗杀”经验最丰富的一个。即使是臭名昭著的前前代,在他临终前的所面对的刀光血影,或许也只有这个二十二岁青年的一半。
然而此时此刻,理论上应该呆在港黑大楼的顶层、被重重堡垒与人力密不透风保护起来的男人,却出现在这里。
一个普通的居民小区,与一群不知道该说是走了狗屎运、或者倒了八辈子霉的二流杀手,看似惊险无比的周旋着。
更可笑的是,对方只是掌握了一点捕风捉影的信息,甚至不清楚他真实的身份。
太宰治看了眼天边的太阳,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笑,或者应该叹一口气。
小区的人口密度不高,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更是整个小区最偏僻的地方。从几百米外的暗巷,一直被“追赶”着来到这里,换成任何一个像他这样过度消瘦且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早就死了不知道几百次。
现实却截然相反,这个黑发黑衣的年轻男人,已经收割了几乎所有穷追不舍的专业人士。
只剩下眼前的这一个。
而他付出的代价,除了身上零零碎碎的伤口之外,就是腰间那唯一一道贯穿伤。
这是太宰治预料之内的结果,至少,是港黑首领所预设的“可能性”中的一种。
如果港黑等级最高的干部——重力使中原中也身在此地,或许又会发出愤怒的咆哮声了吧。
其实在最初的那两年,针对“港黑首领”的暗杀还没有那么频繁的时候,刚满二十岁的太宰治,时常会隔三差五偷溜出总部。
并不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从某种角度来说,那更像是没事找事——比如去相隔几站的海鲜店吃一顿蟹肉煲、在附近的河流里尽情游泳(并没有自杀的意思),或者在某家并不算老牌的侦探社楼下的垃圾桶里,蹲上整整十小时。
每次被暴怒的手下找回去的时候,对方总是一副恨不得弄死他、又碍于等级体系而强行忍耐的模样。
但这回不一样。
或者说,他上一次这么独自跑出来,已经是将近九个月之前的事。
到了今天,距离太宰治所谓“计划”的终结之时,最多不超过两个月。而他来到这里,是为了完成一个纯属私人的愿望。
在这个早已不该放纵自我,明明只适合老老实实蹲在港黑大楼顶层的时候,穿着一身毫无掩饰的黑色大衣,被一群杀手追赶着,逃到了这个陌生的小区。
从日历上看,今天并不是一个特殊的日子。白色情人节已经过去半个月,昭和之日1却还有几天。不是周末,也不是节日,更没有什么特殊的纪念意义。
它只是……在许多平凡又平静的日常之中,一个非常普通的星期五。
黑色大衣的青年站直身体,因为腰部伤口导致的失血,他在很短的时间内感觉到了低血压和心律不齐的后遗症。这并不是杀手在刀上涂了什么东西,纯粹由于他那亚健康的身体素质。
毕竟一个长期修仙、饮食无规律、高强度工作、过量饮酒的家伙,即使他只有二十岁出头,身体也早就破败的像是四五十岁的人。
“真的是……啊。”
青年喃喃自语地说,没人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他的手上抓着从不知道哪个杀手那里“拿”过来的尖刀,至于之前放在衣服里的防身匕首,早就不知道断在了哪个角落里。
在来到这个地方之前,太宰治和自己——和自己打了一个赌。
他经常和自己打赌,就像一个人在大脑中与自己博弈。或许更恰当的说法,是这个将操心术运转到极点的青年,对于事件波动的多方备案。
比如说: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他在等待的那个人。
杀手的刀反映出雪亮的光,唤回了青年短暂飘离的意识。他避开对方直冲要害的一击,目光落在金属平滑的表面,看到了自己苍白的面孔。
以及束缚在右眼的绷带一侧,几乎要彻底断开的痕迹。
于是港黑首领又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
“……”
杀手盯着眼前的男人,死死握住了已经汗湿的刀柄。暗杀者的衣着掩去了他的面容,却遮掩不住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
作为这群杀手中唯一伤到了对方的人,也是这群杀手的头目,没有人比他更能看清眼前目标的孱弱,也因此——
没有人更能体会到,他此刻置身于怎样的恐惧之中。
这个男人,简直就像是……是……
但是任务是无法回头的,失败的结果只有一个。杀手感觉到冷汗从额头流淌下来,他短暂地闭了眼睛,避免液体落进眼睛里。
就在这一刻,于肉眼不可见之界,有什么无形无像的力量,悄然覆盖到了这一片土地。
“怎……”
杀手的身体一僵,瞳孔剧烈收缩,呼吸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他只短促地吐出了一个音节,就再也没能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