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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带了人出去,暖阁里头只余下了珊瑚蜜蜡,两个丫头都往门边站着,远远瞧见杯子里头没水了,才轻手轻脚上前添一回水,复又立到门边去。

春光透着玻璃窗户晒进来,照在掐丝珐琅嵌宝石的香炉上,袅袅升着苏合香燃起来的轻烟,因着冯氏那一句话,倒把周婷的心事给勾了起来,她垂了眼帘,手指头抚过衣袖上绣的挑金线合欢花。

冯氏脸上露出一个模模糊糊的笑,眼角浸着苦意,声音像是扯远了的风筝线,时断时续:“我们那位爷,原说他是个游荡子也不为过了,初时家里头算是殷实,一房又一房的妾往家里头领。我不过是个丫头抬起来的通房,前头那位,人软和,家事且都理不起来,还要被个颜色好的妾欺负到头上,我看不过眼,这才帮着理起事来。”

她自清醒过来已经是冯家一个通房丫头了,那几个妾把冯家后宅搅成一池子混水,前头那个夫人是个和善的,遇事一点主意也拿不出来。

原身就是先冯夫人身边的丫头,因颜色好被冯九如收了房,冯夫人念着她总归是身边呆了那么些年的,把她提成四房,也不知是怎么撞了头,冯夫人一直好汤好药的养着,若是没她,冯氏根本就活不下来。

领了她了情,自然也想要回报她,见她实在没有理家的才能,才帮着她出主意弹压那些妾,相处越久,两个女人也算有了真情谊,冯夫渐渐明白她想走的心,原本都已经许了她的,总归冯九如是个见花爱花的,走一回货就要带个女人回来,冯氏这样的,多一个少一个他都不在乎,谁知冯夫人竟一病不起了,环顾身边只有她一个能托孤的。

周婷也不说话,珊瑚蜜蜡眼睛往这边探,周婷使了个眼色,两个丫头掀了帘子站到外头去了,两人原就熟了,只是冯氏守着规矩不与周婷坐在一处,她站起来往挨到冯氏边上的椅子坐了,拿着瓷壶给她添一回水。

冯氏眼睛里藏着泪,感激的看她一眼,这番话她从没跟人说过,往后也不会再对人提,捏了杯子抿了口苦茶:“那一回走货的时候跌了个大跟头,这才算是长了一智,等人回来了,前头那个早苦挨不过撒手去了,头七刚过。我抱着菖哥儿穿了孝在门口迎他,进来那个一打眼都瞧不出是位爷来。”

她原是妾室扶正的不错,却是正正经经自己挣出来的,冯九如两年不归,前冯夫人又撒手走了,只留下一个一岁多一点的孩子,一家子眼见就要打饥荒,是她站出来一力把事给扛了,这才一直撑到了冯九如回来。

菖哥儿一岁多,才刚会叫娘,家里失了主人又失了主母,一家子闹得不像话,趁乱摸进来偷东西的贼差一点儿就摸进主院,她带着两个老仆,抱着菖哥儿窝在冯夫人的灵堂里头,把家里值钱的东西藏在棺材底下,这才保住了冯家大半家财。

冯氏刚还哽着声,张了口反倒平和起来,周婷心里头为她叹息,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冯氏垂着的眼帘里藏了泪,只拿帕子一拭就又露了笑:“说句不规矩的话,我那时候想这样一个不着调的,实不能托负,都已经想好了法子出去,却舍不得菖哥儿,他才那样小,知道我来了,拱在我怀里头直叫娘,不是我亲生的,却也没差别了。”

周婷心里头跟堵了块石头似的,卡着她的喉咙口叫她宽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冯氏需要的也不是有人给她出主意,她要的只是倾听,周婷拿起杯子喝了口茶,见她像是说不下去的样子,一抬手叫了珊瑚:“去调了蜜卤子来,拿些个甜点心,越甜的越好。”

心已经这样苦,再不吃些甜的,还怎么撑得下去。冯氏听了她这话倒露出几分笑影来,待周婷又生出几分亲近:“总算经了一回事,倒成了人,不再这么不着四六的,散了那些个妾,只埋头做些小生意养家糊口。”

语气里很是怀念的样子,周婷一默,猜中了她的心思:“你可是想着,若当时不折腾玻璃,这会子,他还同你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过着?”

冯氏一怔,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后不后悔,折腾玻璃的事还真是不难猜,若冯家真有玻璃方子捏在手里,哪至于到了这一代才发迹?想着抬眼看一看周婷:“福晋这样聪明的人儿,那些我也不藏着掖着,说句难听的,若没有我,他又怎么有如今。”

后头那些生意,的确是冯九如自己个闯出来的,却也少不了冯氏在后头出谋划策,若没有玻璃给他打底,让他赚了第一桶金,他连本钱都没有,哪里能像现在这样,一出海就带了十多只商船?

“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奈何生意大了心也跟着大,前两年我还跟着跑,外头有那难听的,他也帮我拦着,这两年,不似从前了。”冯氏神色一黯:“那些污七八糟的事我哪有不知道的。南边富庶人家多,生意立得起来,他一年跑个两趟,哪次不住个两三个月的?原是他是朝北坐,一应事只有求人的,如今却只有别人巴结他的。”

进了那个销金窝,男人有多少能把得住。江南就是个烟花地,那些想借着冯记跟胤禛搭上关系的,全都不惜血本的撒金抛银,送完了金银就是送女人了,原来那些闲言闲语冯氏只当不知道,如今大着肚子上了门,她怎么还能自己骗自己呢。

“你总要念着他的好才是,怎好把他往外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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