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后来是沈澜洲送苏少眠回的住处。
苏少眠从医庐出来时实在太神志恍惚, 要不是沈澜洲提醒着,他一路不知道走错了几次方向,若放他一人,简直不知苏少眠能自己走到哪里去。
沈澜洲看苏少眠表情恍恍惚惚的, 看着倒也可爱,便难得发了善心, 竟是极为有耐心地一路将他送到了神拳门苏少眠居住的房间门口。
苏少眠转身往卧房里走去的时候,沈澜洲还未离开。
苏少眠回到了住处,进了房间便是直直地走到房间内的坐凳上坐下,抬手就去拿桌上的茶壶倒水喝。
冰冷苦涩的茶水似乎终于将他发烫恍惚的大脑给浇得清醒了些。
苏少眠恍恍惚惚地连着喝了三大杯水,才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不对。
一回头,果然就见玄衣的男人还抱着胸倚在大开的门上看着自己。
刚才自己近来时,竟是连门都忘记关了吗?
可真是……
苏少眠抬眼去看沈澜洲,沈澜洲脸上的血渍方才在路上时便已经被擦净, 现在玄衣男人一张如玉的脸干干净净的, 剑眉微挑, 眼神里似乎还带着点笑, 这样斜靠在门口朝自己看来的样子, 衬着门外如墨的夜色, 竟真有一两分难言的温情来。
沈澜洲见苏少眠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朝自己看过来, 终于挑了挑眉, 笑着道:“苏公子, 沈某托你保管的糕点你可还没还给沈某。”
苏少眠一愣, 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里竟还一直紧紧地攥着沈澜洲方才在打斗前随手扔到自己怀里的糕点。
糕点用黄油纸抱着,上面印着个大红的“陈记”标志,即使隔着黄油纸,那一阵阵黏腻的香味还是能让人清晰地问道。
苏少眠忙站起身走到门前将手里的糕点递给沈澜洲,收回手时却不知为何忍不住问了一句:“是……陈记的板栗糕?”
正伸手接过糕点的沈澜洲闻言一愣,抬眼看向他,像是没想到苏少眠会在这时突然开口跟自己搭话,沈澜洲的语气有些惊诧,但话语里却还是带着如常的笑意:“是啊,板栗糕,苏公子也喜欢吗?”
苏公子。
苏少眠在心里琢磨着沈澜洲这个称呼。
苏公子这个称呼,倒是有趣。
既不显得过度生分,却又分明是没有一点点私交的人才会这样称呼。
礼貌又不失尊重,此前苏少眠日日听沈澜洲语带笑意地称呼自己为“少眠”的时候,却是从未想过有一天竟能从对方嘴里听到一个对自己这样的称呼。
这是真的想与自己划清界限了?
倒也是沈澜洲的性子。
也是,想来可能是沈澜洲看出了自己这一路神志恍恍惚惚的,猜出自己又在多想,所以想用这样的方式来提醒自己?
自己刚才表现……竟有那样明显?
苏少眠忍不住在心中嗤笑了一声自己,再开口时语气却是明显的冷静了下来:“不,我并不喜欢,只是随口一问。夜深了,沈教主请回吧,免得惹了旁人误会。”
声音里竟是带了些明显的冷意。
沈澜洲一愣,有些不明白刚才还对自己很温和的苏少眠怎么突然紧对自己这样冷漠了。
男人的表情明显空白了一秒,沈澜洲眨眨眼,终于还是顺着苏少眠的话语道:“那……沈某便告辞了。苏公子早些休息。”
说着沈澜洲又看了苏少眠一眼,也许是看出了苏少眠此时表情里对自己似是有些不耐,沈澜洲摸了摸鼻子,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玄衣男人的背影慢慢消逝在夜色里。
苏少眠站在原地,看着沈澜洲的身影完全消失了,却是垂下眼笑了笑,伸手将房门关好。
苏少眠走到桌边坐下,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抬手的时候却不知为何似是闻到了自己手上残留的板栗糕的香气。
沈澜洲竟然问自己“苏公子也喜欢板栗糕”?
苏少眠有些想笑。
他想起从前自己与沈澜洲“暧昧”的时候,沈澜洲简直像是个完美的情人,他们相识不过短短数日,沈澜洲就不知从哪里摸清了自己所有的喜乐爱好。
苏少眠确实是喜欢吃板栗糕,这一点沈澜洲向来是清楚的。
苏少眠想起自己从前与沈澜洲见面,沈澜洲总会记得给自己准备一小盒板栗糕。
沈澜洲那时正被叶呈日日锁在房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的这板栗糕。
次次都是买的陈记的板栗糕,陈记的板栗糕比其他地方的要略贵一些,但论口味却是整个苏阳县里最合苏少眠口味的。
沈澜洲笑说,既然要买就定是要买最好的,便次次都是买的陈记的板栗糕。
苏少眠想起从前,玄衣男人每次都笑眯眯地将板栗糕塞进自己怀里,板栗糕清甜的香味,隔着油纸包也能清晰地问到。
而如今,沈澜洲这特意去买的板栗糕……竟不再是属于自己的了吗?
沈澜洲竟还装作不知道地问自己“是不是也喜欢吃”?
苏少眠握着水杯的手指渐渐收紧,眼神却是愈发冷漠起来。
半晌,苏少眠终于才一声冷笑,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