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吃饱饭啊,剥得那么慢。” 土财主吧唧着嘴,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又嫌弃道:“手洗了吧??” 无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原本也有点小小洁癖的。 隋知寒目光脉脉一瞥,声音温柔,答道:“洗过了。” 纵横整个湫言宗,以他穷治素净最深,怎么会舍得自己的十指沾染尘屑。 她岂会不懂,可往往如此,总爱在口舌上占些便宜,讲傻话时,人似乎也变得痴傻,更加可爱惹人怜惜。 “即摘即食,都以泉水洗拭一回。” 隋知寒又递上一瓣果肉,补充解释他自己如何的贴心得体。 “嗯~宗主确实爱干净~” 太璞哼哼唧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纵然云谲波诡了了,依旧独立璇闺玉墀,俱不染俗物尘容。” 她忽然起身,直勾勾瞧着对方的狗样子,继续话里藏锋说道:“本长老真心敬佩。” 说完,头扭到别处。 像一个置气的孩子,心情说变就变。莫名地语气有些低沉,沉浸于黑暗中的容颜,不辨是何神色。 “请回吧。”她说道。 “宗主夜半造访,不知情的还以为我玄采峰犯下什么滔天大罪,致于连久不出户的宗主都被惊动。” 隋知寒默然了半晌,才悠悠开口,“阿斫,你在气什么?” “很开心呀。” 太璞口是心非,仰着脸,“宗主智慧无双,何必乱猜什么虚无事。” 可她情绪仍然不太好。 隋知寒唇角微抿,“要不要再吃一个橘子?” 话转得突兀,又问得出其不意,令人不知该怎么回应。 “吃吧~”太璞闷闷说道。 “你最生气的时候,连名带姓喊我‘隋知寒宗主’,这次仅仅冷冷酸酸喊出‘宗主’二字,倒也让我心安。”隋知寒娴熟地剥着橘子,说道:“你若喜欢,我亲自酿造一坛橘酒,好不好?” “两坛。” 太璞坐地起价,便宜不占是傻子。 隋知寒轻笑,“好~都依你。” 他们离得极近,近到可以闻到彼此的味道。 一缕微凉,异于兰麝那般高贵,仿佛冬雪松柏迎霜傲然,清爽而干涩。一缕淡泊,异于繁露成霜那般沉郁,仿佛适逢曙光升暖,但觉红蕉碧梧之上虹霓氤氲,澄澈而蓬勃。 两股轻息澹宕,百濯不歇。 “……” 白水一般而已。 其实就是没什么味道。 太璞定定神,觉得自己脑子充斥着过多的幻象。 不熏芬芳,不佩兰草,不藏栴檀……区区正常人类,哪来的非正常香气。 “怎么了?” 隋知寒不解,好不容易盼她神情松缓,怎么又瞧见眉头皱起。 不过太璞确是消气了几分,不知不觉已经忘却了某些不快。 “没什么……” 原本准备扯谎的,扯出什么“考虑栽植几株芭蕉”,亦或者“思索如何搭建几方紫藤架”这类的空话套话,来随意打发旁人的询问。 但她又不想说下去了。 太璞觑着眼睛,讲道:“劳烦登门造访,宗主洁癖病愈,不嫌我这穷山恶水污秽脏乱?” 隋知寒见此无奈,却也听出其中语气态度,已不似最初那样疏远。 他对这份最后的“挣扎”感到熟悉,双眸微亮,温润一笑,解释道:“太璞子文雅旷达,清静自守,形骸不染憎爱是非,所居福地,自然犹如鳞屋龙宫,满目琳琅……” “行了行了。” 太璞打断了早打好腹稿的奉承话,虽然心底依旧不太痛快,但就是忍不住勾唇想发笑。 好不容易,勉强冷静下来。 “谬赞谬赞,不似宗主擅长阿谀,取悦仙家道友,赢得高呼几声英明神武。” 她再次不屑,很想戳着他的胸口,直骂:“睁大你瞎了多年的狗眼看看,我这儿算什么龙宫,你那里才算天宫。连只苍蝇去了,都觉得自己摔死的姿态不够完美无瑕。” 可她是淑女呀。 秀外慧中的太璞长老,不应该龇牙咧嘴,唾沫横飞。 隋知寒懂她的别扭。 “凶都凶过了,可还解气?”他问道。 太璞又“哼~”了一下,“你若早点来,还少受些罪呢。” 说得好像他罪孽深重,好像她的宽宏大量,终究被辜负了。 “其实不晚。” “我说太迟了就是太迟了。” 隋知寒不敢逆她心意,只好说:“确实晚了。” 他们两人啊,一个柔顺,一个硬刚,互相拉锯着,莫名其妙地缓和了胶着关系。 山黛水蓝,晚风吹得人清醒。 太璞又躺下了,“宗主可知我气什么?” 隋知寒乖觉回道:“愿得长老指点迷津。” “哼,你会不知?” 太璞习惯将双腿交叠,并抬高两三寸,支撑着靠在树干上。此时她心情显露一丝郁结,两脚不由地重重锤跺几下,竟摇落了花叶片片,飒飒浮现平静上。 “前几日说与听心长老的话,想必宗主多少耳闻了几句吧。” 沉沉的语气微顿,她冷笑道:“不妨再告诉宗主一遍,凡事涉及我本人,可以问我,劝我,却不能瞒我。天地间,谁也没有资格替我做出决定。” 目如幽井,深邃而冷峭,反衬脸庞白润泛红,仿佛将婴垣之玉执于夜灯之旁。 满月为面,青莲在眸。 很美。 “宗主好威风。” 她单手枕头,看向隋知寒,认真道:“未经我同意,便替我安排做好抉择。美名其曰,为我考虑。是我头脑空空,各位不屑与我协商,还是我不过一介傀儡,无关紧要。” 亦或者,是你们刚愎自用,贪图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快乐,任何事情都自己说了算,太自我,太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