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瑜收回了伸出去的手。不用想都知道他误会自己更在乎安虞了。可他实在简单,现在就算跟他解释再多,他都不会理解的。这次,就当她欠着他了。
她端起两个空碗,脚步沉重地走出了房间。
此时的都城,表面平静,此时已暗潮汹涌。
因为皇太女在南疆下落不明,皇太女一系官员都人心惶惶。女帝明面上又把自己的五皇女给高高架起,这使得五皇女裴楠身后又多了不少新的支持者。与此同时,重新立储的呼声在朝中也越来越高。像是怕她这位女帝听不见似的,她后宫里的男妃们也一个接一个地给她吹五皇女的枕头风。
南疆叛乱未平,北方旱灾又起。五皇女自请为赈灾特派员去北边赈灾,五皇女一系的官员更是自请随从,让高高在上的女帝看得还是蛮感动的。
她这五女儿既然想要做出一点政绩来,那就去吧。她这个做母亲的,给机会。只是,这机会能不能真正握在手上变成日后的筹码,她这个做母亲的可就保证不了了。
五皇女自请出发的前夜,主动进宫向女帝求娶安丞相之子安虞。女帝态度暧昧,用一句“等她赈灾回来再说”给打发了。然,未至天明,五皇女裴楠爱慕安虞的消息却在都城不胫而走。
近几日被拘在闺房之中的安虞醒来听到此消息后,气得把自己心爱的小木头人都给摔坏了。
彻底休养好了的裴瑜联合了自己所有埋伏好了的暗探,带领着自己暗中集结的兵马,根据绘制好的地形图打了叛贼们一个措手不及。
眼见着没有翻盘机会了,叛乱的安米达灵机一动,带了五千人过来诈降,熟知孙子兵法的裴瑜佯装答应,却在他们歇息的当夜全部绑了起来就地活埋了。
当主子下达密令的时候,秋娘就担心日后的舆论问题。可她也实在看不惯这些坏事做尽的叛贼,心情就很复杂。她看向这几天一直都跟在主子身边做小跟班的原谨,竟然有点羡慕起他不谙世事的快乐。
因为原谨给后勤补给提出了不少建设性意见,让陆生对他大为改观。两人之间的关系是越来越好,甚至开始称兄道弟起来了。
得知原谨要跟随主子回都城的消息后,他这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的。
这段时间,他是把原谨为主子做的所有事情都看在眼里。正是因为看在眼里了,他才想真心实意告诫原谨两句。
这夜,月色澄明。他特意约了原谨一起到河边走一走。
“陆大哥,你怎么知道我想洗澡的。”原谨这几天一直都陪着裴瑜待在军营,军营里能见到的不是娇弱地像花儿一样的男人,就是比汉子还汉子的女人,而这些女人们看他的目光简直就是火辣辣**裸,像是要把他给吃了,害得他连澡都不敢单独洗一个。
裴瑜天天晚上都忙着军务,也没心梳洗,他便只好捂着自己这样发臭。现在见着水了,还是这么干净的水,衣服都没脱,直接扎猛子就下去了。
“原谨小弟,这夜色这样凉,水中又冷,会得风寒的。”陆生想要把他给拉起来,被原谨几泼水给泼开了。
为了不让他影响到自己洗澡,原谨眸子一转,有了想法。他低声羞怯道:“陆大哥,我不是不知道水凉。只是主子喜欢干净,我浑身恶臭,近不了她的身的。”
陆生在心底一声叹息。双手往树上的枝丫一挂,借助强大臂力,他腾空坐在了大树上。秉承着“非礼勿视”的观点,他特意背朝了原谨而坐。
“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何苦呢?”原谨脱下了外袍露出了自己白皙的躯干,自由自在地在水中游曳了一圈趴到了最边上,轻声道,“你有没有对人一见钟情过。”
陆生摇了摇头,想起来他看不见,沉声道:“没有。”
“我对主子一见钟情。”原谨双腿在水底自由摇摆着,清秀脸上有着遥远的回忆。
“那是在一个深沉的夜晚,月亮都没有。我因为小事触怒了母亲被罚跪,跪到半夜的时候又冷又饿,哥哥身边的小厮告诉我母亲原谅我了,我可以回房睡觉了。我不晓得这是哥哥对我的捉弄,傻傻的真回了自己房间。哪晓得正好撞上晚归的母亲,被虎头鞭子从背到腿抽了一遍。”
“你哥哥真坏。”陆生下了定论。
“虎头鞭子是原家的酷刑,上面绑着的都是没有磨利的硬刺,扎到人身上不会立刻出血,却会让人皮下组织红肿起淤血,十天半月都不会消除。”原谨特意解释了一下,继续道,“我当时不过是十岁的少年,以为自己活不过一月便会死去。抱定了自己会死的想法以后,我反而不想死了。我是庶子,我的父亲身份地位并不高,所以也不得母亲宠爱,早早就在后宅倾轧中送了命。他临死的时候,只给我说了一句话——活着。我那几日,满脑子都是我死去的父亲还有他临死时候和我说的话——活着。我就想啊想啊,我不能死,我得活着。不然我死了,我父亲没了后代,也算白来这世上一遭了。”
陆生悄然回头去望水中的少年,不知是澄澈月光的缘故还是粼粼水光的缘故,他看见了少年闪着泪光的眸。他心中一恸,快速转过头来,见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主子和秋娘两人,眼珠子都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