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了太子妃的祁凤竹,在天子的生辰宴上,避无可避地与原谨再相见。
武帝当着百官后妃众人的面,斥责了原谨,还把酒觞摔在了原谨的面前。
人人都看得出武帝对九皇子心存不满甚至是厌恶至极,偏偏九皇子其人没什么感受。
他只是平静地捡起地上的酒觞放在了自己的案几,安静聆听着武帝的责骂,神色中没有丝毫动容。
倒是坐在女眷席中的司蕊儿,为他捏了一把汗。
“还在这里碍眼做什么?去涅槃殿思过。”武帝在贴身内侍伺候下,用西域最好的葡萄酒濯了手,高高在上却又满是厌烦地瞥向了一脸冷漠的九皇子。
“儿臣告退。”原谨转身,毫不拖泥带水离去。
大臣们都是人精,瞬间便明白武帝这是在变相给丞相一个交代。有大胆的同僚望向丞相大人,丞相大人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竟比九皇子面上的表情还要冷漠。
也是,有一个这般不受宠的皇子女婿,还不如把女儿嫁给一般的平民。
“众位继续吧。”武帝招手让宠妃上来,心情像是好了一点。
黄公公有眼力劲儿地让乐师开始奏乐,舞姬踏着乐声扭着腰肢上了场。
宫宴上的王公贵族,根本不受九皇子被武帝责罚的事情影响,饮酒作乐,不亦乐乎。
宴饮中途,武帝携着新晋宠妃媛贵人离开。
没有人注意到,女眷席上的司蕊儿不见了。
除了太子妃祁凤竹。
司蕊儿很少进宫,在宫里找了大半天,走错了好几次,才成功寻到了涅槃殿。
借着月光,她清楚望见笔直跪地的少年郎的单薄身形。
更深露重,这样寒凉的夜,若是跪上一晚,膝盖定然受凉,少不得又要患风寒。
她竭力压制自己的热泪。
与他在一起后,她情绪似乎总是容易被拉扯。
原谨耳尖,在这除了虫鸣别无声息的夜,脚步声放得格外大。
知道有人在他身后,他依然安静跪着,如一尊冻住的雕像。
司蕊儿望了他许久,好似走过了一段人生。
她不愿意在他面前露出同情,他天生就该是高傲的皇子,而不是随时可被踩入污泥之中的存在。
她安静而来,寂静离开。
原谨只是继续跪着。如一座雕像般跪着。
祁凤竹在司蕊儿离开后,借酒力不胜的借口,悄悄离席跟了上来。
她知道司蕊儿会去涅槃殿,便早早等在了涅槃殿的门口。
她同样望见了院落中跪如雕塑的九皇子,她的情绪却无半点波动。
太子说得没错,她身份高贵,是祁家唯一的子嗣,谁娶了她,都会得到祁家的助力。
九皇子原谨之前对她的喜欢,掺杂着利益,未必有几分真心。
只是,她本以为会偷听到司蕊儿与九皇子之间的对话,却没想到司蕊儿提着裙摆前来而后又悄然离开,并未与原谨见上一面。
良久,她与侍女从花丛中走出,折返席上,神色间多了几分怅惘。
武帝是在三更天前来的。
他只身一人,站在了少年面前,端详着他高挺的鼻子与些微凹陷下去的眼窝,这完全不同于他的长相,有些恍惚地伸出了手去。
往事在这月色从容的一刻,被填涂上了清晰的底色。
他其实是期待过原谨这个儿子的出生的。
那时的他,宠爱极了原谨的母妃。
那是一个完全异域风情的美人儿。
倔强、高傲、不服输,像是一匹极难驯服的宝马。
他花了不少力气,才让美人儿的心归了他。
御医报告美人有身孕那日,他高兴抱着她在宫殿中旋转了好几圈,赏赐她的奇珍异宝进殿花了一下午的时间。
若是她的贴身侍女没有告发她悄悄与家乡的兄长书信往来的话,他可能会一直宠爱她到年老色衰。
当那一叠又一叠情真意切的书信摆在他面前,他拆开一封又一封,脸一层又一层黑下去。
他宠爱的美人儿竟然毫无廉耻,早早就与同胞兄长有了首尾。
他那般的高傲,也那般重视人伦礼教,怎会咽得下这口气。
他不顾美人哀求,囚禁了她,等着她生下龙种便千刀万剐。
皇子生下来了,他还没有拿定主意,便传来她死于血山崩的噩耗。
他一眼也不想见她生下的皇子,随手指派了宫人照顾。
再见到他的儿子,是他于御撵上见到跪在宫道旁的小小人儿。
“父王还要看多久。”
武帝回了神,“你可恨我?”
“恨?怎会不恨呢?”少年郎仰头看他,完全忘记了尊卑礼数,琥珀色的眸中光华流转,是他积攒了多年的仇恨。
这是一双与他母妃像极了的眸子,唯独和自己没有半点相似,武帝片刻失神后大笑起来,“我以为你会口是心非说不恨的。”
“父王也不曾掩饰对我的厌恶,我又何必假装。”少年郎缓缓垂下眼睫,月光在他脸上打上淡淡阴影,承袭了母亲九分异域样貌的他,多了几分瓷器的脆弱与精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