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脱去外套,搂着女朋友躺在床上,阿贝多仍感觉浑身不不舒服,身下平整的床铺仿佛成了荆棘和铁钉打造的牢具,睡得他辗转反侧。
不行,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炼金术士认命地睁开眼睛,给怀里的少女调整了姿势,拿出画板,用炼金术做出张准备齐全的新床来。
随即抱着苍木,轻手轻脚地转移到上面。
只留下独占整张床的小龙摊成了四脚朝天的姿态。
枕着阿贝多臂弯的小黑鸟也睡得并不安稳,她细细的眉紧蹙着,白天的情绪起伏太大,晚上的梦境也不得清净。
曾经记忆的碎片如幻灯片般轮流播放,又仿佛拼凑的诗句般,只言片语的杂乱。
她回想起那天梦境里,帝君的谆谆教诲,直觉却提醒主人,岩之神隐藏了重要情报。
展开风墙时的感受再度降临身体,但强大的幻觉很快如脆弱泡泡般破碎,她又变回了凡人。
何其弱小,何其无力,何其脆弱的凡人。
在神明的纵容下,冒名眷属才有了短暂登上更高境界的能力。
而这本是风之主的权限——驱使万风,多么强大又多么可怕的力量。
即使在梦境里,苍木依旧感到撕心裂肺的不甘与痛苦。
这痛苦来源于每一份亲身经历,来源于久远的回忆,更来源于,连苍木本人都不敢触及的,尘封在心底的久远回忆。
她又一次闻到妈妈身上的味道了。
梦里会闻到味道吗?苍木不知道,她不愿醒来,即便梦里依旧如此痛苦。
山海一般沉重的情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遥远地方传来什么人的呼唤,像地狱里那根细细的,连微风都能使之飘摇的蛛丝。
“苍木!苍木!”阿贝多担忧地扶起她:“你还好吗?”
黑发少女呆呆地坐在床上,像是失了魂魄般无应无答,宝蓝色的眼睛直勾勾注视前方,只有浑圆的泪珠断了线般掉下来,看得人毛骨悚然。
阿贝多从没见过她这副神态,似乎要破碎,又似乎要断裂,他小心翼翼把人搂进怀里,轻抚背部,用温热的嘴唇去贴上她冰凉的脸颊。
蓝眼珠艰难转了一圈,少女的表情才慢慢鲜活起来:“我,没事。”
她什么都不愿意说。阿贝多有点生气,他不知这气愤从何而来,但苍木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急忙回吻恋人,怯怯地提出请求:“有点被魇住了,可以帮我煎完药吗?”
煎药时间不短,这房子里什么都没有,还好他是炼金术士,不至于大半夜背着单手剑出去寻找矿石和木材,从做炉子开始熬药。
等他端着药碗回来时,却见苍木闭着眼睛,嘴唇隐约微动,似乎在念诵着什么。
苍木察觉到来人,立即停下,睁开眼朝他笑笑,接过药碗,一口气闷了下去。
一点不像她。阿贝多心中叹气,明明平日里喝不甜的药剂都苦着脸。
他把碗收好,又重新拍着女朋友的背哄她入睡。
苍木在这方面甚至比可莉还要幼稚,她虽然没明说,但哪天要是缺了这套流程,一定会窝在你怀里,用渴望的眼神望着你,旁敲侧击地提醒,如果强装不懂,就会哼哼唧唧地闹人。
自己不睡,也不许别人睡。
他的心情轻松了点,却很快意识到一点——这或许是一种心理幼态。
亦或是,补偿心理。
你到底藏着多少秘密。他难得有些急躁的心情,盯着少女的侧脸,似乎想透过这次皮肉看穿她的内心。
他想起那截断裂的发尾,那身异常的服饰,今日争吵的刻薄言语,从前偶然间流露的冷漠,陷入深眠时那痛苦又迷恋的神情……
阿贝多感到一种痛苦,由渴望引发的痛苦。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苍木的一切,想要了解她的每一面。
现在就问!我必须向你证明我的赤成!
怀里的少女睁开了眼,只一眼,便浇灭了他心口的爱意之火。
从火焰的灰烬里,阿贝多想起更多细节。
他意识到她是如何在狂热的顺从下冷眼旁观,她从来都不止在他怀中的怯弱模样,她锋利,冷淡,并且满不在乎。
阿贝多有太多的话想对他的赤成倾诉。
可是不能,他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领悟到,如果他迈过了那条线——苍木一直在努力维持、划分出来的边界——怀里的小鸟就会以来到时同样的迅速,甚至更加,来逃离他。
而使他痛苦的罪魁祸首浑然不觉,只是伸出手去捧住爱人的脸颊:“你看起来有点不开心。”
苍木从未见那双一向冷淡的蓝绿色眼睛里蕴含着如此剧烈的情感,里面有某种令她感到恐惧并抗拒的成分。
她想逃走了。
但下一秒,天旋地转。意识到阿贝多的意图,她只来得及提醒一句:“小龙还在这里。”
“所以你要小声点。”阿贝多按住她,打了个响指,一层结界升了起来。
炼金术士如此熟悉这具身体,他似乎把渴望转化到了另一层面上落实。
小黑鸟战战兢兢地咬着枕头,很快就被搞得丢盔弃甲,却不敢开口求饶。
身后忽然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