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歪着脑袋,不太懂苍木手中的梳子为何突然掉落。
他弯下腰,轻巧利落地捡起那把梳子,小心吹去上面沾染的尘土,将其放置在苍木手心。
苍木举着梳子,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着面前少年过于精致的面容,注视那双幽谭般的紫色双眸,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终于迟迟感到恐惧如潮水蔓延至心口。
那是藏于人类本能之中,对异类的排斥与提醒。
下一秒会怎么做?散兵想,他百无聊赖地怀着恶意去揣测:多半是惊叫着逃离,这可不比醉酒时的胆大妄为、热血上头,她必然会——
苍木抱住了他。
在潮水淹没心灵之前,她凭本能做出的举动,甚至连本人也不解其意。
一瞬间,所有杂乱思绪都如触电般消散,意识清晰而敏锐地集中在怀中少女身上。
散兵只能透过人偶的身躯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越来越大,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语调惊恐而哽咽,却拼尽全力地抱住他,不愿松手。
“我,”苍木深吸了一口气,去自己温热的皮肤去焐热梅的身体,努力将每个字发得清楚:“我好害怕。”
废话啊。散兵带着点茫然地想,害怕是正常的,但你应该尖叫,应该惊恐,应该手足无措地躲避和疏远。
现在是怎么回事?快跑啊!然后露出那种他熟悉的眼神——无数人知道他身份时的眼神——一切又能回到他所熟悉的轨道。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散兵隐隐感到某些走向变得超出他的控制。
他想要退缩了,有些时候当个逃兵也并无大碍,高贵的执行官知道何时该选择恰当的撤退时机,以便重整旗鼓、卷土重来。
璃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执行官想堵住少女的那张嘴,他深知她所吐露的话语,会不可避免地动摇自己的某些坚持,将他、将他——
“我也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可能是你的非人身份,可能是在你身份之下所牵连的危险。”苍木咬着牙,她的脸上已经满是眼泪,理智告诉她必须远离才符合最优解,但本能却让她紧紧抱住对方,以至于无法腾出手去擦拭这些懦弱的液体。
“但是梅,如果你不是人类的话,又为什么要到人世间来呢……你该会有,多么痛苦啊。”在听闻身份的第一瞬间,恐惧便袭来。
这恐惧的真实根源并非是排斥,而是在那一瞬,苍木天生的敏锐便让她望透时光的阻碍,预知到了梅的不幸。
如果你善良、天真、敏感却又长寿、非人,该如何才能让你免于伤害,不惧恶意,勿染凡尘。
趋利避害的理智提醒她转身就走,因为眼前原本的小麻烦精已经成了她无法摆平的存在。
但在转身离开之前,她不假思索抱住眼前的少年,她抱得这样紧,深怕自己会因犹豫、畏惧而松开,成为刺向他的第一刀。
她的眼泪并未为自己而流,而是代替面前尚且不知忧愁的少年哭泣。
散兵静静注视着一切的发生,心里有如巨石落地般的平静,苍木的本能太快,快到他的神经只来得及尖叫一瞬。
但就算意识到了,又能怎样。他想起之前未完的心绪,迟缓地意识到故事的尾句。
【将他,拉回阳光下。】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他早该想到的,这里是她所制造的幻觉。
苍木偷窥他的故事,掺杂他的过往,还要恬不知耻地将他拉回阳光下。
然后如何?情迷意乱地向她臣服,宣告自己的溃败,祈求她的爱与关注,像她上一位情人那样,爱上她,许以真心相待,然后被无情推开?
不,他乃是超越者,连神都忌惮于插手命运的存在,岂会容忍此般侮辱。
是你先招惹恶鬼的。他想。那便要做好以身饲虎的准备。
谁又说他处于绝对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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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苍木便趁早食的空隙找到养父。
在隐瞒梅的身份这件事上,桂木与她是天然的同盟。
果不其然,一听到人偶跟来的消息,桂木立即被茶水呛住,他不动声色瞄了眼上座的目付,在只有苍木能看到的角度里,表情极具惊恐。
很快,他意识到不能在养女面前胆怯,便轻咳一声,示意一切由他想办法摆平。
苍木在这方面完全帮不上忙,她能做的无非是在最近几日想方设法地将梅藏好。
病患营的工作量巨大,而且极其考验心理素质,天知道为什么大家总是轮换着生病,苍木一天下来往往忙得脚不沾地。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依旧抽空将那本前任军医留下的笔记看完了,因为直觉告诉她,里面藏着至关紧要的信息。
梅的到来并未一无是处,至少在翻译这方面,他比苍木要强上很多。
在梅的帮助下,她终于了解到,有关这未知疾病的一角真相——【祟神之力】
还记得八酝岛上那具惊世骇俗的巨大蛇类骸骨吗?
那便踏鞴砂一切悲剧的源泉。
此前苍木只是把稻妻鸣神斩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