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饭,这几个姑姑在阿公面前可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的。
秀娘晓得女儿的心思:“你也大了,懂了事,你小姑姑滑胎,她这几个姐姐也不肯回去瞧她,横竖就想赖在咱们家了。”
说起来也是梅娘命不好,滑下来的还是个男胎,桂娘一听说就去了,把萝姐儿放在江州,收拾了东西预备去万家住上一段,秀娘自己不便,到底还是带了东西去,还给了银钱,让买些好东西补补身。
桂娘回了泺水家门都没进就去了万家,一屋子清灯冷灶,妹妹滑了胎却连个烧热水的都没有,桂娘一下便想到自己那时候的模样,赶紧咽了泪给她烧水,床上的梅娘正在发怔,眼睛木木的盯着帐顶,看见姐姐来了,咬着唇儿不敢哭:“三姐,三姐!我婆婆把我的孩子卖到生药铺子去了。”
紫河车能入药,刚滑下来万婆子就叫大儿媳妇拿铜盆子盛了,拿到生药铺子里头去卖,这却不能落人眼,只暗地里开销,自梅娘落胎,家人俱在江州,与父家更是一字不通,朱氏也不来看她,还是原先的徐屠户娘子知道消息来看了一回,使了人报信给秀娘。
桂娘一听泪珠儿雨点似的往下落,见梅娘再没有刚嫁时的喜意,脸儿都凹陷下去,衬得两只大眼外翻,面上一片惨白,她赶紧收了泪,拿红枣当归炖了鸡汤,盛出来给妹妹喝。
梅娘摇了摇手,汤碗过了过手,连唇角都没沾就又递了回去:“三姐,我的命怎么这样苦。”
“女儿在世,万般由人不由己,你正坐小月子,可不能把眼睛哭坏了,赶紧把身子养好了,生下个哥儿来,你婆婆嫂嫂想再欺负你也不成了。”桂娘以己度人,只当万二郎有了儿子就能把梅姐儿当个人,可梅姐儿却摇头:“姐姐不必劝我,我知道的,好不了了。”
忽的想起那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话来,眼儿一阖两行清泪滑下来,桂娘也不知要怎么安慰她,硬喂下一碗鸡汤:“我明儿还来瞧你,等着,我找她们说理去。”
万家原看着桂娘性软不放在眼里,待知道是纪捕头的娘子,又软了三分:“她也真是个实诚的,怀了身子便在屋里好好歇着,非要买菜作饭,滑了一跤,这才落了胎。”
桂娘气得无法,回去往亲爹那儿一说,王老爷只阖了眼儿不作声,到第二日差了朱氏上门去看望,朱氏也不过略坐坐,放下礼盒就要走,为着梅姐儿自己寻的这一门亲,连桃姐儿都跟着受了牵累。
汪文清是童生,纪二郎是捕头,最不济的陈大郎家还有个杂货铺子,不管里头如何,外面总是全了脸的,到了梅姐儿这里竟只是个卖油的,别个就是想结亲,看看这些个姻亲也发怵。
朱氏自咽苦果,看梅姐儿更不顺眼,凉热话也没说一句,屁股都没坐热便甩手走人了,万家大嫂喝着鸡汤立在门边哧笑:“好得意的人儿,落了个胎,还想实实在在的作月子呢?”
那边梅姐儿淌泪,这边王老爷差了朱氏就往衙门告了假,坐了大车往江州去,还没踏进门边,就见里头忙乱乱的,还是沈老爹眼尖认出他来:“亲家公,赶紧的,咱们俩来一盘?”
王老爷一看,是秀娘在屋里发动了,潘氏在屋里陪着,稳婆请了两个,蓉姐儿在亭子里正襟危坐,一双眼睛盯着屋子一瞬也不瞬,萝姐儿陪她坐在一处,槿娘跟杏娘两个在屋子里根本没出来。
王老爷左右看看是没他好插手的地方,把冠儿一脱,坐下来跟沈老爹两个下起棋,沈老爹生得瘦俏,王老爷长得富态,玉娘一打眼就瞧见了,她认不得王老爷,指给蓉姐儿看,蓉姐儿一瞧就笑,拎了裙子到王老爷跟前请安。
“阿公来了,阿公累不累?我叫给打水,外祖母说娘没这么快生下小弟弟来,先洗濑用饭罢,二姑四姑也在房里用饭呢。”王老爷先还笑着点头,看见孙女是个大姑娘模样了,管起事儿一套一套,往后是个能当得家,到这最后一句眉头便拧了起来。
蓉姐儿只作不知,搀了王老爷的手进门去,沈老爹在后头点点她,她吐吐舌头,叫厨下整治一桌子菜,晓得王老爷爱吃肉,一面端了肉菜上来,一面又给他备下粗粮果蔬:“鱼生火肉生痰,青菜豆腐保平安,大姑姑教的。”
一句话把王老爷最疼爱的女儿也带了出来,王老爷用罢了饭,看见一院子还在等着,独自家两个女儿还在屋里,抬头看看天色墨黑,顶上一轮圆月清辉四溢,照得砖地如铺了一层白霜,拈了指头算算日子:“今儿十四,明儿便是十五了罢。”
沈老爹拈了拈胡子:“十五十六都是好日子,这娃儿好,生在中秋佳节了。”便是秀娘要临产,蓉姐儿也没忘了备下这时鲜物,女儿家还要拜月,拜月的盒儿总要齐全,案上置香斗,供了鲜菱、红石榴、金柿子、炒甜栗、爆白果等时令瓜果,就差明儿焚香点烛“斋月宫”了。
王老爷坐在石凳子上,到天色晚了,里头还没生下来,蓉姐儿急得攥了玉娘的手:“怎的还不出来?弟弟这样淘气!”
玉娘拍着她的手安抚她,又叫银叶拿了薄斗蓬来,一个一件的披上,怕夜里着了风明儿疼痛。傍晚发动的,到了子夜才刚刚出一个头,等整个身子出来了,里头正举家欢腾,外边敲梆子的响了一下,蓉姐儿仔细一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