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三口连同一个伙计,除了身上的衣裳鞋袜,什么也没能留下,那两艘商船中有一只俱是陈家货物,也不知道察捡到多少,都扣在衙门中。
安哥儿实不指望能还回来,货物单子都不知道扔在哪里,凭他空口白牙官府又怎么会信,捉了水匪,官府本就要扣下一多半,只盼着能还回来些贵重物,也好卖了得些钱赁间屋子住。
蓉姐儿收拾了几身旧衣出来给宁姐儿替换,她见天在床上躺着,也不知身量如何,几身旧衣,加两身新衣,梳子妆匣一应俱全。
秀娘还记着陈阿婆在时那份情谊,得人点滴好处都放在心头,若不是陈阿婆那时候相帮,她跟蓉姐儿在娘家的日子也不会那么好过。
宁姐儿年纪轻轻受了这般苦楚,瘦得都脱了相,原来丰腴的脸颊尖削下来,蓉姐儿的中衣给她换在身上竟还显得小了。
秀娘本就是个软性人儿,见老的小的都躺着一病不起更是叹息,那陈俞氏也不过跟她一般年纪,没了丈夫,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儿。比着自家,那时候传说王四郎坐的船沉了,陈家伸手相帮,如今他们遭难,不过是抬抬手的事儿,见了丈夫也劝他:“能帮便帮一回,官府那儿也帮着问一问,看东西能要回来多少。”
“能有个百来两便算好的,哪一层不盘剥,这许多东西本就是无主的货,多写少写俱是看人家的,便是去给他们通通路子,怕也不会多。”王四郎早就跑过一回,只说货物还未运完,都要先搬到府库里头,才能一样样捡点。
陈家也算倒霉,收蚕缫丝守着买卖本是一年比一年富,手头余钱多了,便往江州置了宅子,瞧见那些人家买船走货,也跟着心动。
头一二回是赚着钱,安哥儿的爹便想作一注大的,还比着王四郎来,他发的盐引财,一下子起了家,投上两船的茶叶,这钱跟雪花似的落下来,别个做得,自家也做得。
不成想竟赔了本儿,折了一半家业进去,一气儿买了两条船,不光是他自家货物,还有小商户也跟着凑了一船。指望着钱生钱利滚利,哪知道又碰上这事儿,如今除了乡下的老宅,再加上泺水那一百来亩的桑田,余下的全赔了个干净。
安哥儿能安心住着,也是家里还有田地,不是一输到底了,就算衙门里头一文不赔,只要托王家照管好了人,便把那些田地卖出去,也够生活了,还有余钱能再做个小本买卖,原就是一张一张绸机攒出来的,再重回那日子,攒回来便是。
娘跟妹妹俱都躺在床上,他便也不急着回乡卖田,只跟着王四郎做小伙计,要回乡还是留下,还要听娘怎么决断。
安哥儿再老成也不过十五岁,在王家丝号里头倒涨了见识,此处城郊水乡也是出米出蚕的,秦淮河畔不独有那烟花巷子,还有剪不断的机杼声,光靠了泺水一地怎么够支撑丝坊,王家绸缎庄子里各样绫罗绸缎俱都齐备,本地产的是云锦,泺水一地是宋锦,还有陈仁义那儿定时发来的蜀锦,三样名锦罗列,比的就是货物齐全,先拿货打开了路子,再多出精品。
这段日子,王四郎便同那官办织造下的绫锦院官员打关系,想着把自家的锦供往官府里去,这事儿十分里成了八分,等扯了这一张皮出来,铺子也不再做那些杂项生意,单只接官家的单子,招待官眷了。
安哥儿只觉大开眼界,心里又痛悔,若是自家阿爹想着这个,江州也有官家织造,近二三年不说,再往前数,泺水哪一家的丝坊大得过陈家,女织工又怎么好跟陈家比。
沈家那丝坊,说是沈家的,也还是王家出的钱跟力,陈老爷是想争口气的,眼馋别家烘的肉饼大,却不曾瞧见这一样样都靠着关系,想着天上掉下肉饼子来,谁知道把自个交待了。
他安心在王家卖力,宁姐儿跟俞氏两个将养了十多日总算能下床,都已经换上春衫了,宁姐儿还要穿着薄袄挡风寒,蓉姐儿下了学便来看她,两个凑在一处说说泺水的旧事。
宁姐儿拢了衣裳带子坐在床榻边给俞氏喂药,俞氏受了这场惊吓,整个人发木,说话作事俱都慢了一拍,好好的说着话,前一句还答得上来,后一句就又忘了要说甚。
哥哥在外头忙,妹妹便撑着身子照顾母亲,蓉姐儿拎食盒子来,就瞧见宁姐儿正端了碗,劝俞氏吃药:“娘,不苦的,你看这梅子拿蜜腌过的,很甜呢,吃了药再吃这个。”
蓉姐儿的脚步顿住了,退到门边,招过里头侍候的小丫头玉穗儿,拉她到廊下:“这是怎么的?”茂哥儿才用人这样哄。
“陈家太太发脾气呢,姐儿可真是个好性子。”俞氏失了丈夫又失了家财,人晕晕睡了十多日,再醒过来脾气一日比一日古怪,一会儿还当在水寨的牢里头,搂了女儿要拿钗划她的脸,让她保住清白,晓得安全了,又念叨着要起身,要去给王家磕头,谢他们帮着发送了陈老爷。
宁姐儿原在家中也是娇养长大的,王家未发迹时,她就已经穿绸缎衣裳了,吃穿用度俱不比蓉姐儿差,遭逢巨变,白日里要照顾母亲,夜里还要等哥哥回来,到了睡梦中时不时还会嘤声哭泣,调来的两个丫头,一个玉穗一个金缕,常在夜里把她叫醒。
私下里也说“好好一个姐儿,遭了这样的难,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