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窗户点香,只隐隐留个味儿。
两个坐在罗汉床上,丫头给了芝麻玫瑰果仁儿茶上来,爱姐儿托了茶盅尝一口,把玫瑰条嚼了吐出来,见蓉姐儿托了盅儿动口道:“嫂子要吃甚样茶?看我这儿备不备得。”
“我只喝清茶的,拿清茶搭了点心吃,那才有滋味儿。”泺水吃惯了清茶梗儿叶儿,再往里头加果仁还不如喝甜汤,爱姐儿吩咐丫头去沏来,又摆出四色点心,追着问她:“那后头呢?”
蓉姐儿给她说了个行船上的故事,说的是水贼上船偷东西,一半是她听来的,一半儿是她编的,看过几卷水浒,这些个事张口就来:“那东西叫丁钩子,做得跟咱们夏日里用的宝帘钩子一般,拿这个甩了勾住船,爬上去偷了东西,再顺着绳子下来。”
爱姐儿自小到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鸡鸣寺,连栖霞山都不曾上过,更不必说坐船了,她听得入神,又叹一口气:“我还不曾坐过大船呢,连园子里舫儿,娘都不轻易叫我坐的。”
靠着水湿气重,怕她着了寒,一咳嗽便要大半个月才好,好容易养回来的肉便又削下去,撑不起大衣裳,看着瘦得可怜。
“坐船也没趣味儿,我娘还骂我是四条腿的□□,半刻都闲不住,一坐船便日日呆在屋里,又窄又闷,白茫茫一片全是水,人也晕头昏脑,再不好玩。”蓉姐儿这脾气对了爱姐儿的喜好,听说她去过那许多地方,吐了舌头叹:“嫂子还上过栖霞山?我要也能去就好了。”
在她眼里,出了金陵城去栖霞山便是顶顶远的地方,便是寺里的素面浇头,都问了三四回,到大丫头催她午歇,这才肯放了蓉姐儿去:“嫂嫂,你可得常来瞧我。”
罗氏才是她的亲嫂嫂,却已经二十开外了,进门的时候她还养在老太太那儿,如今回来了,罗氏也只拿她当小娃娃看,哪里似蓉姐儿这样,同她一处玩耍。
“我下回来,教你打双陆,我在学里时,便跟同窗一道玩的。”蓉姐儿许了她,回去便送了一个莲花蝙蝠纹的大荷包来,里头有一对瓷猫儿,活灵活现,爱姐儿叫摆在床桌上,这才阖眼睡了。
徐大夫人知道蓉姐儿往二房走动起来,心里更笃定她是个憨面刁,看着娇滴滴半点事儿都不懂,却有哪样不明白,这倒巴结起了二房来!
徐大夫人再没把蓉姐儿“请”过来,她倒不是真个受那几句嘲讽便把主意丢过一边,宋氏还待劝她,便见婆母捶了几记桌板,手上勒了镯子印:“不怕她不来求我!”
要求的事可不在后头,徐礼要下场,还得谋外放,一样样俱得求到大房门前来,礼哥儿媳妇此时铁齿,过后也得后悔,看着是争了眼前利,还是个眼孔小的,不曾往远了看。
宋氏心里叹一回,又点了指头算日子,明春徐仁便要回来了,结了亲头三年少有见面的时候,少年夫妻再有情份也薄了,他在外头看着花花世界,她在家里,看的是后宅风云。
丈夫要回来了,她头一样想的,不是他胖了瘦了,做的衣裳还能不能穿,却是这一年里,他身边可添了人,上一回回来,还是押了年礼送回来,夫妻两个聚不得几日,徐仁又往徐大老爷身边去了,一年隔一年的淡,再往后,只怕真的就淡如水了。
将心比心,婆母也曾这样拿捏她,她顶了三个月大的肚皮送徐仁出去的,还给他身边安排了个丫头,可哪里知道,他才出门二十来日,她肚里这个娃儿竟掉了。
又是请医又是问药,足足做了双月子,才算把气血养回来,早知道养不住,倒不如不要,跟了丈夫往任上去,再怎么也比如今强。
宋氏一日比一日后悔,且喜的是跟了去的是自家丫头,没弄出个庶子庶女来,她还待想着这回,求了婆母跟着丈夫往任上去,一听这话,心里凉了半截。
等再看蓉姐儿送徐礼去书院,书箱衣裳碳火一箱箱的往外抬,蓉姐儿立着眼巴巴的送他出门,到得门边儿了,挨过去,往他手里塞了样东西,是个荷包,绣了一双并蒂莲,一对双飞燕。
宋氏一时便思想起自己丈夫来,等一家子都散了,她倒陪蓉姐儿立着,看见她还挨着门往外瞧,哪里还能看得见影,轻轻叹一声:“弟妹,咱们进去吧。”
如今怕是盼着他高中,再往后才知道,不如守着过日子,陌上杨柳,哪里如屋里一室春暖,想着便又叹一口气,蓉姐儿扭过头来,绞了衣裳带子:“嫂子,你想不想大哥?”
宋氏叫她说的脸热,可心里又怎么会不想,胡乱笑一声:“说什么混话,赶紧进去,还得往老太太那儿请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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