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正式开始的时候,整个山林都已经多了几分暮色。
夕阳照着林木, 在大帐间落下斑驳的影子, 明明是以疏朗大气著称的西山, 此刻看来也充满了诗意。
之前忙着狩猎不觉着,现在陡然闲下来了, 大家都感到腹中饥饿, 坐下来后,热菜还没上, 就捡着桌上的凉菜垫肚子, 一边听着首座上的天子和安王爷谈笑。
皇帝笑呵呵的,“星朝, 听说你今日猎杀了一头野熊,此事当真?”
当不当真你自己不是知道吗。
安小王爷对他皇兄这种铺垫式问话觉得很无奈,把玩着手里的酒杯,随口应了声,“是啊。”
皇帝也不以为意。
星朝从小就是这个性子, 哪一天能像旁人一样规规矩矩他反倒还要不习惯。
当然,大大小小这么多皇子臣下, 也就只有安小王爷敢这么和天子说话。
皇帝朗声笑起来,
“哈哈哈, 果然是我霍氏好男儿,连熊瞎子也敢猎, 来人哪, 去把那头熊给抬上来, 让朕也看看安王的战利品!”
......
少年扣着桌面,更加无奈了。
认真说起来。
其实今天上午的情形复杂的很。
霍星朝当时本来是在追另一头猎物,结果追到一半,猎物不见了,反而莫名其妙出现头黑熊。
毛发棕黑,獠牙利爪,一双黒目凶狠地盯着前方。
身后一个侍卫手一抖,直接就把箭镞给射出去了,嗖的一声,也不知准头怎么这么好,直接射中了熊背。
——这下可好,瞬间惹怒那黑熊。
霍星朝之所以跟那头野熊正面对上,也是出于迫不得已的生命威胁。
要不然,他是发疯了才去猎一只比他自己个头还不知道大了多少倍的大黑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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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实话,今年的围猎和以往有些特殊。
以往,大晋皇帝个个都是胆大的主儿,在猎场里也愿意多放些凶狠的猎物,这样猎起来也有挑战性和趣味。
但这次围猎不同,出于太后想为小儿子选正妃的念头,皇帝大手一挥,允许大臣们带上家中女眷。
而考虑到这些女眷的安全问题,皇帝又早一个月前就下了旨意,说今年要来西山
——换句话说也就是,给了底下人充足的时间做肃清工作。
那为什么层层戒备的皇家围猎场内,还能出现一头如此不可控的大黑熊,就是一件非常值得深究的事情了。
太后听到消息之后,立马就派人去查了这里面的关节,皇帝也派了身边的随从侍卫长回来审理。
毕竟天子要往哪个方向狩猎,谁都猜不到,而野性未泯的黑熊,也压根控制不好,那万一今天遇见那只黑熊的不是安小王爷,而是皇帝呢?
这里面的事,细究起来,往多大了说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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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讨论这个的好时机,天子也没有要因为那些龌龊败了自己好兴致的念头。
依然笑意满满,让人去把那头大野熊抬上来看看。
底下的侍从犹豫片刻,迟迟没有动。
皇帝眉头一皱,
“怎么了?”
“启禀陛下,”
侍从诚惶诚恐地跪下来,“那头大野熊......已经下锅了。”
“你说什么?”
这一声问的诧异又严厉。
侍从哭丧着脸,战战兢兢地回答,
“今日那头熊还没被抬回来,安王爷就吩咐说要把它给炖了做晚膳,大黑熊一被抬回来,御厨们不敢耽搁,马上就砍了熊掌下锅。至于那熊皮,太后也吩咐了人给除了......”
所以搬回来没半个时辰,那头熊就已经变成了一具没手又没皮的残尸。至于现在,估计更不能看了......
——当然,后面这半句话,侍从没敢说出来。
......
皇帝没想到自己母亲和弟弟居然动作这么快,乍一听还愣了愣。
身边太后弯弯唇,柔声解围,
“皇帝,这儿还有那么多姑娘家呢,要真把那头熊瞎子给抬上来,没的吓着了她们。倒不如让御厨把烧好的熊肉给端上来,让大家都尝一尝。”
“母后说的也是。”
皇帝微微颔首,笑着调侃,“那就让朕来尝尝皇弟猎的黑熊是个什么味道!”
......
黑熊能有什么味道,
又不是没有吃过。
霍星朝戳着碗里的清炖熊肉,一想到那只熊脏黑的毛发和藏满污垢的爪子,顿时就没了胃口。最后百无聊赖地抬头,望着前方开阔的山景。
夕阳西沉,昏黄的光犹如轻纱披在树林之间,偶尔还有鸟鸣传来,清清脆脆,抑或细细长长,听着十分悦耳。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陶公的诗,虽然景象略有不符,但这氛围心境却何其相似。
倘若有一日,远离朝堂,能在这悠然山林之中久居,闲时烧酒抚琴,煮茶晒书,又抑或驾马射鹿,人生若能如此,可谓是真的潇洒自在,无拘无束了。
少年微微仰头,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