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百户?”姜玉姝迅速起身,一听军中来人便头皮发麻, 忙问:“他为何而来?难道有要紧军务叫你们回去?”
林勤解释道:“他带着七八个弟兄, 只三个上了咱们家, 其余往里正家去了。人才刚进门,周管事在招待着,打发我尽快报信。”
“知道了。”郭弘磊迈出门槛, 边走边说:“潘大人豪爽直率, 他的来意,一问便知。”
雪花扑簌簌,姜玉姝把雪帽压低了些, 抬手护着眼睛, 感慨道:“我竟有些像是惊弓之鸟了,一听见‘潘百户’, 就忍不住猜测他是想催你们上阵杀敌。”
“别担心。军中惯例, 伤势未愈的将士,暂无需上阵。”郭弘磊袍角翻飞,顶着寒风往回赶, 拾级而上时, 他自然而然地馋了一把妻子。
片刻后
“大人!”郭弘磊快步走进堂屋, 抱拳躬身。姜玉姝紧随其后,福了福身, 笑道:“贵客大驾光临, 未能远迎, 失礼了。请坐, 三位快请坐。”
林勤与彭氏兄弟亦一一见礼,互相寒暄。
潘奎离座受礼,并还了半礼,劈头关切问:“你们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郭弘磊几人纷纷答:“逐渐好转,多谢大人关心。”
潘奎欣然颔首,落座并指了指丁远和钱小栓,嗓门洪亮,解释道:“今日我等奉命出营办差,晌午了,饥肠辘辘,干粮却冻成了石头,实在难以下咽,恰巡至刘村,想起郭家在此屯田,便不请自来。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钱小栓和丁远戎装齐整,被雪风摧得鼻尖脸颊通红,双手捧着热茶,显得有些拘谨。
郭弘磊摇了摇头,朗声答:“什么叫‘添麻烦’?大人未免太见外了。”
“我们在赫钦举目无亲,同袍之间,假如路过却不进来坐坐,那才叫人惶恐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各位瞧不起郭家。”姜玉姝摘了雪帽,与潘嬷嬷和小桃一道,端上炒榛子、风干栗子与糕点,歉意道:“村野寒舍,只有些山货,怠慢了,莫怪啊。”
“请尝尝。”小桃把糕碟摆在几上,时隔数月,面对“登徒子”却仍窘迫,头低垂。丁远手足无措,他因为替田波受过,一度饱受明讽暗刺,局促道:“多谢。”
潘奎捏起块糕,囫囵塞进嘴里,略咀嚼便咽下肚,乐呵呵道:“哪里的话?这明明挺好的。我们半道上打了两只狍子,一只给里正家,另一只给你家。”他探头往外张望,嚷道:“嗳,彭小子,你会收拾的吧?”
“会!”彭长荣持刀,正在院子里收拾猎物,愉快答:“大人做客,竟带着猎物,大伙儿得以一饱口福了。”
“碰巧罢了,那俩狍子冻傻了,脑袋扎在雪地里,得来不费吹灰之力!”潘奎哈哈大笑。
姜玉姝见对方气定神闲,断定军中并无急务,暗中松了口气,纳闷问:“难得来一趟,人怎么分成两队了?”
“哦,有些事儿得交代每一村的里正。人多太拥挤,我让其余几个弟兄顺便在里正家用午饭,横竖各自带了干粮,还拎去了狍子,无妨的。”潘奎惬意窝在椅子里,喝茶吃糕。
郭弘磊关切问:“大人在忙什么事?”
潘奎喝了口茶,简略答:“身在赫钦,想必你们已经听说过,腊月里滴水成冰,牧河上冻,冰层厚达数尺,处处结实可跑马。惯例了,每逢冬季,北犰必定伺机袭击,我们将更严密地巡察岸线,时刻防备敌军偷袭!窦将军仁慈,命令我等巡察时顺道告诫乡民,警醒些,假如遭遇敌人,立刻进山躲避。”
“诸位冒着风雪奔波,真是辛苦了。”北犰冬袭,姜玉姝早有耳闻,一直警惕着。其实,自抵达赫钦至今,她从未彻底松懈,偶尔半夜惊醒,噩梦里充满刀光剑影、血腥杀戮、凄厉呼喊……战火未熄,老百姓休想安居乐业。
潘奎搁下茶杯,“分内职责,应该的。”
郭弘磊神色凝重,缓缓道:“牧河漫长,咱们防不胜防,确实麻烦。”
“唉!眼看快腊月了,年一过,庸州便算落在北犰手中两年了。迟迟未能收复失地,西北边军脸上无光,丢人呐。”潘奎长叹息,一拍大腿,愁眉不展,唏嘘道:“我从军二十载,大乾与北犰交战不休,胶着对峙。但当时,谁也没料到庸州竟会被攻破,城破后,足足十万人死于敌兵刀下,惨绝人寰。”
“事后朝廷查清,原来是因军饷屡次被贪墨,各卫所自然不满,士气低落,日积月累,最终致使庸州失守。”
提起北犰屠庸州城与贪墨军饷案,郭家人脸色一变,身份尴尬,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钱小栓和丁远对视一眼,前者状似随意地清了清嗓子,“咳咳。”
沉浸在伤痛中的潘奎回神,扫视众人,搓搓手,直白道:“哎,你们别不自在啊,我并无指责的意思,只是顺口聊聊而已。”
郭弘磊心平气静,“郭家确实有人贪了一回,获罪与受指责都是该的,无可辩驳。”
“各位能如此包容,我们感激不尽。”姜玉姝诚挚道。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没贪,且为人正派,我们本不该一味地迁怒。”潘奎吸吸鼻子,埋头剥栗子,含糊说:“如今冷静想想,庸州意外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