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弘哲托着嫡母的手书,神色尴尬, 支支吾吾道:“咳, 这、这个——”
“哦?”方胜凑近扫了扫, 亦瞬间一惊,飞快别开脸,正襟危坐, 埋头收拾药材。
“三公子, 老夫人吩咐我什么了?”潘嬷嬷目不识丁,白盯着信笺半晌,却压根看不懂。
郭弘哲不便启齿, 烫手似的, 仓促把信笺塞给兄长奶娘,含糊答:“你还是问二嫂吧。”
“啊?”潘嬷嬷无措地接过信, 顺从走了几步, 递给姜玉姝道:“少夫人,待会儿您帮忙看看?”
姜玉姝在旁边端坐,全神贯注, 正在细读父亲长长的来信, 浑然没多想, 头也不抬,随口道:“嗯?好, 先搁着。三弟, 老夫人写了些什么?你怎么不念给嬷嬷听听?”
“嫂子请自己过目。”郭弘哲起身, 一本正经道:“我整理文稿去了。”语毕, 他识趣地离开。
如此一来,方胜也坐不住了,紧随其后,提起药箱说:“我、我去瞧瞧药圃。”
“什么?”
姜玉姝听得一怔,诧异抬头,纳闷问:“方大夫,你不是说等开春再翻耕药圃吗?这会子冰天雪地,有什么可瞧的?”
方胜迅速迈出堂屋门槛,头也不回,径直走向厢房,“哈哈,也对,那行吧,我等过阵子再收拾药圃,明春一定要多种几样药材!”
转眼,偌大堂屋仅剩姜、潘二人。
姜玉姝察觉有异,不解道:“他俩怎么回事?奇奇怪怪的。”她心生疑虑,一目十行地看完父亲来信,转而拿起婆婆手书,皱眉审视。
“老夫人究竟写了些什么?”潘嬷嬷被勾得好奇且忐忑,干着急。
姜玉姝却久久没吭声,捏着婆婆言简意赅的手书,翻来覆去地看。她双目圆睁,简直无法置信,登时明白了小叔子和方大夫为何不自在地避开!
“少夫人,如何?”潘嬷嬷愈发焦急,不安地问:“莫非长平出了什么意外?老夫人的身体好不好?”
姜玉姝回神,深吸口气,脸颊不禁泛红,尴尬得无以复加,轻声答:“别担心,老夫人身体硬朗。她特地写信给你,只提了一件事。”她把信笺放在桌上,脸发烫,越来越红。
“什么?”潘嬷嬷悬着心,关切问:“到底是什么要紧事儿?”
对方不识字,姜玉姝只得强作平静,据实转告:“婆婆说,你老是二公子的奶娘,哺育有功劳,亦年高有德,值得委以重任。如今,二公子充军入伍,边陲苦寒之地,战火未熄,他的安危,令长辈深切担忧。”
“唉,赫钦不太平,公子旧伤摞新伤,确实令人担忧。”潘嬷嬷叹了口气,深有同感。
姜玉姝垂眸,话锋一转,继续道:“因此,为了子嗣起见,婆婆深思熟虑,吩咐在守满一年孝后、由你老负责布置并主持、主持——”她停顿,脸绯红,纵平日再落落大方,毕竟是个姑娘家,窘迫斟酌措辞。
潘嬷嬷虽目不识丁,但通达世事,瞬间眼睛一亮,心领神会,急切问:“老夫人的意思是守孝满一年后、吩咐我代为安排您与二公子提前圆房,对吧?”
幸亏您猜着了,省得我亲口说……
姜玉姝如释重负,点点头,连耳朵也泛红了。
“嗳哟,你们早该圆房了!”潘嬷嬷喜出望外,两手清脆一拍,激动表示:“实不相瞒,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有这个想法,只是顾忌孝道,始终不敢说出口。万幸老夫人明智,破格下令,准许儿子媳妇提前圆房。”
事出突然,姜玉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腔。
潘嬷嬷笑得合不拢嘴,对王氏赞不绝口,愉快道:“这件事除了老夫人,谁也管不得,只有她才能做主。”兴奋片刻,她蓦地转悲,叹息道:“公子在军中,上阵杀敌时,你死我活,老夫人肯定担心极了,唯恐——唉,尽快圆房是对的,祝少夫人早日生下嗣子,为郭家开枝散叶!”
姜玉姝原本羞涩着,可一听“战场上你死我活”,心便往下沉,轻声道:“他会平安的,全家都会平安的。”
“罢了,不提晦气的。蒙老夫人信任,我一定尽心竭力办妥此事!”潘嬷嬷打起精神,掰着手指头数,正色道:“老侯爷和世子于四月初逝世,算起来,等明年四月中旬时,即可置办圆房之礼。”
数日后,除夕之夜。
郭家人人忙碌,堂屋摆了两桌,食物满满当当,虽无大鱼大肉,却色香味俱全,是潘嬷嬷和小桃等人花尽心思巧手烹制。
姜玉姝举起茶杯,高声道:“这是到达西苍过的第一个年头,饱经艰辛,十分不易,幸而都撑了过来。祈求诸神诸灵,保佑所有人明年平安顺利!”
“望来年一切顺意!”十余人同举杯,郑重其事。
姜玉姝放下茶杯,含笑动了第一筷,旋即招呼同伴们吃并不团圆的团圆饭,喟然暗忖:大年夜,不知他在军中忙些什么?能坐下安稳用一顿饭吗?
与此同时·长平县
郊外农庄房屋低矮,家具陈旧,东屋盘着炕,烧得一室暖融融。
窗纸糊得严实,密不透风,门虚掩。
王氏盘腿而坐,神态肃穆,戴着褐色抹额,灰白头发一丝不苟地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