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关在笼子里,唱歌跳舞,被观赏,被把玩。”
“但你无需为我担心,”梵音话锋一转,“我和我的亲姐姐早已约好了,我们要丢弃骄傲与尊严,背负着血海深仇,长长久久地活下去,直到见证暴君惨死、启国覆灭,再一起回家去。”
悲伤如洪流,彻底将茹宓淹没。
从进入教坊那天起,她同样丢弃了骄傲与尊严,只为了活下去。
她穿着袒胸露乳的裙子在戏台上跳舞,被不计其数的陌生男子观赏,被污言秽语调戏;她陪客人饮酒作乐,每一寸皮肉都被摸遍了,却不敢反抗,因为得罪不起;她被鸨母下药,被迫卖身,被那些猪狗不如的男子肆意淩辱,好几次险些没命;她不慎怀上孩子,被强灌了两大碗堕胎药,痛得死去活来……她日日夜夜都在人间炼狱里挣扎,但她从来没想过去死,她也不知道如此强烈的求生欲从何而来,但她就是想活着,无论如何都要活着。
昨夜苏焕钦那番“去母留子”的鬼话,也无法让她心甘情愿赴死——破房烂瓦亦能遮风挡雨,若她死了,繁儿才当真是无依无靠、任人宰割。
“茹姐姐,别哭了。”梵音柔声安慰,“如今我身边都是陌生人,说不定其中就有苏焕钦安插进来的眼线,若教他们察觉异样,就不妙了。”
茹宓立刻抬手擦泪,努力调整情绪。
“茹姐姐。”梵音又唤她一声,“如果你去了碎叶城,见到了苏照夜,替我给他带句话。”
“什么话?”茹宓带着哭腔问。
“你就跟他说,”梵音含笑道,“无论是一年两年,还是五年十年,我都在这里等着他,等他回来见我最后一面。”
“好,”茹宓字字铿锵,“我一定为你带到。”
“姐姐,你现在就去灵曜殿吧,这个时辰苏焕钦应该不怎么忙。”梵音道,“去之前用浸过冷水的帕子敷一敷眼睛,可以去肿。”
等茹宓走了,梵音将新来的宫女紫藤唤进来,慢条斯理道:“前阵子在神秀宫门口撞见太子妃,太子妃说想听我唱歌,我便邀她改日来泠泉宫做客。你去告诉萧寄北,让他现在就去躺东宫,请太子妃这两日前来一叙。”
萧寄北到了东宫,恰好撞见太子苏玄月从外面回来。
他从容行礼:“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苏玄月知道他是泠泉宫的人,便问:“姮嫔让你过来的?”
萧寄北道:“是。”
苏玄月又问:“所为何事?”
萧寄北便将紫藤转告他的话几乎原封不动地又转告了太子,苏玄月听完顿了顿,道:“知道了,在这等着吧。”
苏玄月入了东宫,径直去见太子妃上官锦书,又将萧寄北方才所言简略地复述了一遍。
“是有这么个事,难为她还惦记着。”上官锦书旋即面露难色,“可是母后薨逝不足月余,我就跑去泠泉宫听歌,若教有心之人知道了,恐生事端,我还是不去为好。”
苏玄月道:“如今后位空悬,而姮嫔盛宠不衰,虽然她是亡国公主,身份尴尬,可若父皇执意立她为后,谁也奈何不了。既然姮嫔特意遣人来请,你也不必拂她面子,就过去陪她说说话,没什么打紧。”
“那好吧,我明日上午过去。”上官锦书轻易就被说服了,“但空手过去不太好,你说我给她带点什么合适?”
苏玄月想了想,道:“眼看要入冬了,我秋狝(xiǎn)时猎到的那块赤鹿皮,即可做靴又能做裘,你拿去送她吧。”
上官锦书微微一愣。
她记得他说过,那块赤鹿皮是千金难买的宝贝,他打算寻个巧匠,将其制成轻裘,献给父皇的。
萧寄北在东宫门口等了片刻,待得了答复,速速回去复命:“主子,太子妃明日早膳后过来。”
梵音坐在妆台前,手里拿着一把篦子,优哉悠哉地梳着她乌黑柔顺的秀发,道:“知道了。”
萧寄北正欲告退,却听她没头没尾地问:“萧寄北,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留在我身边?”
短暂地怔了怔,萧寄北道:“我先前所说,句句属实。”
“是吗?”梵音不以为然,“那我再问你,淑妃真的死了吗?”
萧寄北浑身一震,抬眼看向镜子里的她,只见她神色如常,没有任何奇怪之处,不知为何会突然有此一问。
在他开口前,梵音蓦地笑了笑:“你不必回答了。”
说着,她放下篦子,伸手向前,摸索着从妆台上拿起一只松绿色小罐,朝他递过来:“帮我扔了吧。”
萧寄北双手接过来:“是。”
穿过垂花门,来到夹在正殿和侧殿之间的小花园,萧寄北打开小罐的盖子,凑到眼前细看——是女人们用来点唇的唇脂,让双唇显得红润有光泽。但这罐唇脂的颜色特别淡,是很浅的粉色,像刚被三月春风吹开的桃花的颜色。
萧寄北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将罐子里的膏脂挖出来,轻轻一甩,便甩落到水中,消融于无形。
-
夜幕降临时,梵音和茹宓一起用晚膳。
茹宓边照顾苏既繁喝粥,边闲话:“果然是要入冬了,白昼短了许多,往常这个时辰天还亮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