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枝冷漠地无视了同门师弟可能陷入的困境。
他并没有看见,自己离开后不多久,就有一个外门弟子战战兢兢地看到了沈沉玉面前,小声提醒:“沈师叔祖……”
沈沉玉这才收回远眺的视线。
他抬手捻起一张纸页,对这个外门弟子笑了笑,“这便是我要寻的那张残页……多谢。”
这外门弟子被这一笑笑得三魂六魄都要丢了一半儿,他晕晕乎乎地应声,“师、师叔祖……您客、客气……能、能帮到师叔祖……是弟子之、之幸……”
……
一直到沈沉玉离开许久,这位外门弟子仍旧呆呆怔怔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沈师叔祖……
真是好看啊。
*
鹤归道君洞府。
“你去了外门。”
声音如雨坠寒潭、剑落冰魄,比起音色音调、让人第一联想起的感受却是“冷”。
——寒凉彻骨。
如数九的寒冬被冰刃在身上切开了道道伤口,鲜血还未来得及涌出就被彻底冻住。
不过,倘若这会儿宁可枝在场,就要忍不住感慨:不愧是主角受的特殊待遇,一开口就说了五个字……
要知道,宁可枝给鹤归道君当徒弟这么多年,听见对方说这么长句子的时候也屈指可数。
可现下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不像宁可枝设想中的那样其乐融融、温馨和惬。
或者说、恰恰相反才是。
少年单薄的身躯跪于下首,他僵硬叩首,“是,弟子……”
接下来的话像是冻在了喉间,汗水顺着额头流下,咸湿的汗珠渗入眼中,刺激得眼眶都泛起潮红,但是他却不敢抬手去拭。
被上方的气机锁定,沈沉玉甚至有种自己被那冰冷又锋锐的剑意贯穿的错觉。
不是错觉……
或者、不仅仅是错觉。
这个人、
他的“师尊”……确确实实产生了杀意……
……
…………
像是回到了十三年前。
……回到了第一次见到这人的时候。
淅淅沥沥的鲜血从剑尖滴落,他眼睁睁地那个人一步一步的逼近。
他惶恐地想要躲到父亲的背后,却被爹爹抬手抵在肩上按住,沈沉玉诧异抬头,却看见爹爹脸上那好像解脱又好像终于等到的复杂表情。
“鹤归师弟。”
……
他的父亲曾是天云宗弟子,却被母亲引诱,盗取天云宗宝物、叛出宗门。
年幼的沈沉玉茫茫然地听着这段往事。
而他、就是那个叛徒和妖修的孽种……
……
温热的鲜血溅到了脸上,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猩红的色彩。
幼年的沈沉玉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自戕于自己的面前。
——为了换取他的一条生机。
血、血……
仿佛流不尽的鲜血在地面上漫开。
血该是热的……但是、他触碰的液体却又那么冰冷、冷得冻人。
冷、好冷……
沈沉玉不确定是那日的天气真的那么冷,还是由于他过于恐惧产生的错觉。
他跌坐在血坡里,看着那人一步一步的接近……后知后觉意识到另一件更可怕的事实……
刚才……
他没有答应。
爹爹跪地恳求、自戕前的那一番话。
——这个人……并、没、有、答、应……
自己……
会死吗?
……
…………
他没有被立刻杀死、而是被带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御剑的罡风并没有伤到沈沉玉,可那极度的恐惧仍旧让他落地的瞬间踉跄了一下,入目是茫茫白雪——足够掩埋一切存在的白茫茫一片——这、会是他的埋骨之处吗?
沈沉玉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把他带到这里……
是爹爹的恳求有了效果?还是因为之前两人话中提及,被爹爹盗走、这会儿却融在他体内的[莲芯]?
倘若是后者……这个人又要怎么取出?
开膛破肚、剜心挖骨?眼前隐约浮现出曾经所见山间猎户处置猎物的场景,缚住着四肢的猎物垂死挣扎、却只徒劳留下一地狼藉的鲜血。
沈沉玉又那么清楚又恐惧地意识到:甚至还不如那只公鹿来的有力气,而身侧的人也远非猎户可比。
……
生死皆在另个一人的一念之间。
沈沉玉瞳孔不自然的收缩又放大,那一半属于魅狐血脉的本能,让他做出最孱弱、最无害的姿态,以博取同情。
但是没有用处……
在这个人面前没有丝毫用处。
……
…………
他是在这个时候看见那个踏雪而来的少年的。
铺天盖地的雪幕之中、蓦地出现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仿佛世界都归于静寂的茫茫白雪间,他是唯一一道生机……
少年见礼之后,目光落在他身上,干净澄澈、又带着一点点好奇。
“是师尊新收入门的弟子吗?”
少年这么询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