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宁一个字都不多说,起身出去,关上的病房门里传出模糊的低语:“你也是,心疼就心疼,怎么就不能好好讲……”
张医生没在办公室,叶嘉宁坐在走廊上的不锈钢硬椅上等了一会,他脚步匆匆地回来,把她叫进办公室。
“昨天让助手给你打电话没打通,怎么不接电话?”
“最近骚扰电话有点多,陌生号码可能错过了。”
叶嘉宁用简短得不能再简略的一句话概括过去,那天在club她从王跃恒的眼皮子底下溜了,这似乎惹毛了他,晚上接到一通电话,他带要笑不笑的嗓音有种让人不舒服的狠劲:“嗳,你这个女人真是让人很无奈,我的胜负欲成功被你勾起来了。”
似乎猜到她会挂断电话,他紧跟着说,志在必得地:“叶嘉宁,要不要跟我打个赌,你坚持多久会对我投降?”
“叶主任的情况她跟你说了没?”
叶茵自然是什么都不会说的,要不是病得不行,她甚至不愿意住院。
叶嘉宁说:“您直接跟我讲吧。”
张医生神情有些严肃:“我上次跟你说过,你是学医的,法医也算半个医,你妈的病情你也清楚,很不乐观,终末期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最好还是进行肾移植。你们运气也算比较好,我前天接到了肾-源通知,排队不到三个月就能等到肾-源是很幸运的了,当然匹配的结果也有可能不理想,这点我得提前跟你说明白。如果配型理想,就要尽快手术,你们这边得预备好费用。”
过了六点,叫号系统已经停止播报,大厅和诊室门口只剩零星几个病人与陪伴的家属。
整层科室都变得安静许多,门外走廊不时有脚步声经过,有的匆忙仓促,有的拖沓无力,都清晰入耳。
叶嘉宁坐在医生办公室里,这张小小的椅子承载过许多人的命运。
“需要多少?”
“我跟医院打了报告,给你们申请了职工医疗优惠,院长也批准了,手术费可以减免,叶主任在我们医院工作那么多年,能帮的我们都想帮。但是肾-源那边实在是没办法,单肾三十万,再加上住院费和术后的康复治疗,最好还是准备五十万。”
五十万,对一个尚未毕业的大学生来说,是一个可以压垮人的数字。
叶茵病后一直都是张医生负责,他也很清楚他们家里的状况,加上叶茵的商业保险已经断缴,医保能报销的部分有限,他尽量委婉地提建议:“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现在有一些大病筹款的平台,捐款的人还是很多的,就算凑不够五十万,也能减轻很多负担……”
“你还不了解我妈吗。”叶嘉宁语气有点嘲弄,“骨子里比谁都要强,一辈子没低过头,让她求人捐款,她会直接拔了管子出院。”
“叶主任,是那样的人……”张医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有个跟叶嘉宁同龄的妹妹,也在宜港念书,父母一面念叨她只会学习把自己学成了个书呆子,一面洗好水果温好牛奶,把她当个小孩子照顾。
医院很多同事都说叶主任的女儿特别像她年轻时候,长得好看还很厉害,小小年纪就独当一面。张医生想想自己家里十指没沾过阳春水的书呆子妹妹,要是把她扔到叶嘉宁的处境,不知道能扛起多少。
“你怎么考虑,这个手术,还做吗?”
“做。”一个没有第二种可能的答案。
“那手术费……”他话没说完。
“谢谢你,张医生。”
事实上叶茵几年之前就已经从医院辞职,早已不算医院职工,能减免手术费已经是看在过往的情分上破例,叶嘉宁心里明白。
“我会想办法。”
叶嘉宁回到病房,拧开门时没有发出太大声音,里面的人没听见。
麦穗买好了饭回来,摆在病床的小饭桌上,丁见霖跪坐在床上,他不太会用筷子,用捏笔的姿势把两根一次性竹筷捏成一个X,还要热心肠地给别人夹菜。
麦穗看得替他着急,伸着碗找角度去接:“其实这块姜我也不是非吃不可的……”
“这是土豆!”受到质疑的丁见霖又把已经放进她碗里的姜夹出来看,麦穗倒吸一口冷气,眼看着那块沾着酱汁的姜从他筷子上脱落,掉在叶茵的衣服上。
叶茵没有生气,没有责怪,反而笑着说:“你还需要多练习。”
丁见霖“哎呀”一声,马上自己去拿纸巾帮她擦掉酱汁,然后主动请缨:“妈妈,我帮你洗干净。”
叶嘉宁靠在门上看着母子融洽的场面,她不在的时候总是气氛更好,叶茵对麦穗温柔,对丁见霖也温柔,尖酸刻薄好像都只对她。
-
周末两天叶嘉宁都没来过医院,麦穗早上把丁见霖带过来,他在病房里写作业,到了晚上再跟她一块回家。
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的双休日,连叶嘉宁的面都见不着,丁见霖其实很不开心,但小朋友已经有很多心思,他知道妈妈跟姐姐吵了架,所以在叶茵面前一个字都不提。
只是趁着午饭后麦穗去打水,偷偷拿她的手机,撅着屁股趴在沙发上冒充她给叶嘉宁发消息。
【叶嘉宁】
【我想吃肯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