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妍苏接通了来自母亲的电话。
病弱的, 楚楚可怜的声线,她咳嗽着对她说:“妍妍, 你赵爸爸说这两天让你回来吃饭。”
她闭了闭眼,艰涩着喉咙说了句好。
母亲没有立刻挂掉电话。
她小心翼翼,又备受煎熬般, 悄声问她, “妍妍,他说你和宋祁还没有在一起——”
恐怕是赵厚尹给了她压力,他向来如此,为求稳妥,为了牢牢把握住她,总爱用她来威胁她。
这种威胁却是缓慢而不易察觉的,至少高妍苏想, 她那天真可怜的母亲一定没有发觉。
只是想了想,她又苦笑,究竟是谁更可怜些?母亲是真的不明白跟在赵厚尹身边她要付出什么吗?
也许她一早就知道, 她和他上过床了,可是她不说, 她也不曾过问, 只是捂住双耳双目,痴痴呆呆地做一个赵厚尹的金屋娇。
高妍苏的母亲从来不是赵厚尹唯一的女人, 他在外头还养了几个, 高妍苏从没见过。她们都保持着奇异的默契, 乖乖做个被包养的人, 不去牟取更多。
也许是这些女人看透赵厚尹肥硕油腻的身躯下,那颗漠然狠毒的心:能将无病无灾,和他一般年龄大小的原配送进养老院,他还真是个过分心狠手辣的男人。
恐是畏惧,又恐是并不真心爱他,至少高妍苏没有听到哪一个拿乔作妖非得沾个正室名头的。
她不曾管过那些女人,却没有办法不去管她的母亲。
她有时候很想打醒她,质问她赵厚尹又有什么好的,值得她如菟丝花般攀附,甚至放任女儿在他的掌控下不成人样。
高妍苏说:“是。”
她定了定神,不想让她太过伤心,却又没办法凭口撒谎。
“我和宋祁,已经好几个月没见面了。”高妍苏苦笑了声,她看自己修长白皙的指,前不久赵厚尹还兴致勃勃让助理带她去珠宝店买了昂贵的戒指,她表面上应付着说喜欢,接受了,却没有戴。
她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那么喜欢财富,她只是需要借助财富逃离赵厚尹。
赵厚尹对她的态度很好,高妍苏从小便跟在母亲身边,看过他而立之年的模样,那时候他并不这么油腻肥壮,但也没有多好看——比起宋祁那一家子的长相,他简直丑极了。可是高妍苏在很小的时候,还是十分感激他的,感激他给她和母亲一个安居的地方,给她们钱财度日。
但那是她太过单纯,以为世上总有不求回报的好意。
高妍苏用力眨了眨眼,想到母亲因病虚弱,赵厚尹厌倦她后冷漠的态度,而她不得不爬上他的床,恳求他再垂怜她们母女俩。
她爱母亲,即便她懦弱而不堪,哪怕她一点也承担不起母亲这个名字,她依旧把她保护得很好。她生病了,是她撇下脸皮求赵厚尹给钱治病,她用了自己的身体换来了二十岁后所拥有的一切。
母亲这辈子都是依附男人活着,她的父亲是第一个,赵厚尹是第二个,恐怕也会是最后一个。作为一个母亲,她实在太过糟糕,她不懂得如何赚钱,不懂得怎么教养孩子,便是当年赵厚尹厌弃她留下的那一笔钱也懵懵懂懂地被人骗走,以至于到生病时她只知道哭,让心疼她的高妍苏做了她后悔了一生的决定。
高妍苏那时候才多大?
她才二十出头。
她还年轻,她的人生本该不是那样的。
哪怕后来赵厚尹良心发现,只顺势而为睡过她一次,后面便不再与她有什么肉体的关系,她依旧觉得自己不堪到极点。
母亲还在电话里说着,她的声音总是柔曼,低低的,她有一张水乡女子温柔恬静的长相,年轻时候漂亮极了,高妍苏像她,性格却从没有相似过。
她生病以后,容颜有损,但赵厚尹却又大发慈悲地再次驾临她们家,让她再度容颜焕发。高妍苏可笑于她对那个男人的痴恋,又可悲于她们母女俩在他掌控下活得这般累。
“妍妍,你加把劲好不好?他对你有很大的期待……”
又是咳嗽几声,母亲可怜极了,高妍苏眼里的泪差点要掉下来,她把那几个在口里嚼了好久,却始终舍不得骂她的话压了下去。
她低哑着声音,再一次,和二十岁时问过的一样,她迷惑而悲伤地问。
“妈妈,你真的那么爱他吗?”
她的呼吸声轻轻的,好像一朵漂浮在空中的云,高妍苏将变得发烫的手机拿离些耳边,然后她听到母亲说,她说,是的。
我爱他。
爱情让人执迷不悟。高妍苏知道她的母亲是怎样的人,她简直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只贪恋着男人的爱,她蜷缩在赵厚尹的羽翼下,痴迷而欲*望重重地期盼他弯下腰,为她停留。
可他又有什么地方出色呢?
高妍苏想了很久很久,也没想出来赵厚尹有什么地方好的。她听到母亲恳求的声音——她没有人可以求,只能对着唯一可以利用的女儿说话。
赵厚尹在逼她,她也在逼她。
她闭了闭眼,温柔而伤心地说:“妈妈,我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和宋祁见面了。”
她知道他不喜欢她。
她当然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