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都是痛失所爱的人。
钟意畏惧于此,他一想到将自己摆在与宋祁一样的身份上,一样爱着宋渺——哪怕情感不同,都会让他觉得心脏紧缩,难堪而痛苦。
实在是他们共同爱着的人,给予他们情感的回馈大不相同。他耻于张开手掌,巴望着从未有过的回应,可怜如乞丐,却在转身时看到宋祁满怀都是她给的爱意,柔软而迷人,狂风暴雨也吹不散打不走。
他说:“我是真心地爱过她,我爱她漂亮的容颜,年轻的心灵……我喜欢她冲你笑时的样子。”那是宋渺永远不会对他特意展露的笑意。
宋祁讶然,他笑了起来,眼角有了细细的纹路,他咳嗽几声,说他知道。
“她朝我笑的时候,你总忍不住看她。”
宋祁这么说,他难得地露出几分真情柔软,他追忆从前,眼中有雾气缭绕,但他硬生生咽下去,那雾气很快就散了。
钟意说:“但……我还不够爱她。”
这么多年,钟意身边不曾有过人,直到他遇上了这位想要在一起一辈子的女人。
“至少,不如你爱她。”
钟意犹豫不决,他叹了口气,坦诚地说:“我想过很多回,我是爱她,但我永远抓不住她,永远把握不住她,我会因她不给我回应而觉得羞耻难堪,心生落寞。宋祁,她这辈子最爱的人……永远不可能是除你以外的人。”
“我们这些外人、旁人,永远也不能够让她真心爱上。也正因此——”
钟意以一种近乎怯懦的姿态,于宋渺死后,佯装不在意、冷酷地面对着她的离去,他在夜深人静时为她落过泪,但他表现在外的,永远是爱火熄灭,万物寂静。这是他卑劣的尊严在作祟,因他知道,直到死的那一刻,宋渺的眼里都不曾有过别人的存在。
只有宋祁会是她深亮瞳孔里留驻的灯火。
钟意也曾经因为她的视而不见,冷酷拒绝而羞愧难当,甚至在她死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他知道宋祁一定有一瞬间觉得奇怪,这么多年来,宋祁一直旁观着他们这些过去对宋渺有过好感的男人。
他们大多像钟意,耻于再度袒露爱意,哪怕人走茶凉,他们也不愿意。
是固执而可怕的羞耻心作祟,又或者是知道冥冥之中他们就算再怎么表现出狂热饱满的爱意,她也看不见,总而言之,他们的追求从她在世时的热烈,到死后的冷漠。
两两对此,实在惹人心凉。
宋祁听钟意继续说。
“我在她死后,努力收敛起所有爱意,我曾经感觉懊恼,为什么要爱上她那样的女人。”
“我也曾经是很多女人眼中追求的对象,只有她不将我放在眼里,她落落大方,冷酷无情,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她对很多追求她的男人都是这个态度,我猜想过,她的念头大概出奇的简单——”
“她的眼里只有你,她就只爱你。”
从外人口中听到宋渺对他的爱,实在是一种特殊的感觉,宋祁慢慢地笑起来,他眼眶炽热,泪意蒙蒙。钟意低着头,因此没有看见。
“我要结婚,未来的妻子与宋小姐是完全不同的人,她们性格俨然不同,她因爱我所以回应我,而宋小姐不爱我所以从不给我希望……我十分爱她,如今再想起,我不再像年轻时候那么爱慕宋小姐了。她们……之间或许只有一点相似,在我心中都很漂亮。”
喜帖在宋祁的掌心,鲜红色,他低头看,感觉沉甸甸,像是见证了一场真心得到回报的爱情。
“祝福你。”
“谢谢。”钟意如释重负。他抹了把泪,莫名其妙他就掉眼泪了,不知为谁,他稍有哽咽,望着宋祁的眼神复杂而同情。
“你也该走出来了,先生。”
“她走后这么多年,你也该找个人一块过日子了,她不会是你今生唯一的孩子。”
钟意无疑是懂得他的,他说起她,称呼她为“他的孩子”。是了,是宋祁他疼了大半辈子的孩子。
也是他这辈子最最疼爱的孩子,除了她,他再难遇上这么个挚爱的亲人。
宋祁摇了摇头,然后说:“我会出席你的婚礼。”
“……她会是我今生最疼爱的孩子。”
风吹得窗帘微微震动,钟意抬了抬眼镜架,他看着外面天空中的一轮月,已经是被晨曦浸染半截模样,冷冷清清,好像下一刻就要被朝阳淹没。
很远很远的地方,有半只咸鸭蛋般灿烂的太阳,一点点地绽放着光芒。
沉默太久,钟意便看着月亮沉没在曦光中,太阳慢慢爬了上来。
屋子里孩子醒了,张牙舞爪地瘪嘴哭起来,妻子被惊醒,忙抱来轻哄,她的侧影温柔而美丽,钟意急匆匆走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他靠在门边,不由笑起来。
妻子嗔怒地道:“老钟,还不过来给孩子热点奶喝?”
他连声告罪,给孩子烫奶瓶时都觉得心里妥帖温馨。
风吹动帘子,屋内阳光投进,妻子抬头望望窗外,漫不经心说:“太阳出来了。”
“是啊,太阳出来了。”
“真美,真漂亮啊。”
钟意不知为何喃喃呓语,他看着鸭蛋黄般的红粲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