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浮盯着姜知意:“你的风疹,是因为摸了漆树。”
他看见她的脸突然失去血色,她死死攥着拳,攥得手指上的骨节都发了白,她抿着嘴唇,说不出一个字。
线索迅速在脑中串连,她不会无缘无故自讨苦吃,她赶在朱正来诊脉时弄这么一出,是为了关门闭户,阻碍视线。
白苏说,那天所有的门窗都关得紧紧的,屋里暗得很,夫人坚持要隔着帐子诊脉。白苏又说,诊脉时夫人的被子动了动,看着就好像里头还有别人似的。
线索迅速连成一张闭合的网。她摸漆树起了风疹,她以此为借口关闭门窗,躲在帐子里诊脉,她的丫鬟躲在被子里,伸手替她诊脉。
她费尽心机逃避诊脉,因为她瞒着他,有了孩子。
沈浮上前一步,想要开口,姜知意抢在了前头:“不是。”
她声线很稳,依旧是平日里轻柔低缓的调子:“你弄错了,我没有碰漆树。”
沈浮没说话,他低头看她,眼尾上扬着拖出双眼皮深深的痕迹,扬进漆黑的鬓角里,冰冷沉默。
姜知意彻底冷静下来。
他必定是抓到了什么把柄,这才突然发难,他从不办无把握之事,他开口来问,便是已经知道了答案。
可她决不能认,她还有孩子,她的孩子还需要她来保护。
捂住小腹,用手心的热缓解着疼痛,姜知意稳着心神:“我的确泡了桑叶水,那会子朱太医让母亲叫过去了,我痒得难受,想起哥哥之前用桑叶煮水给我治好了风疹,就让小善去摘桑叶,后院那个门离桑树林最近,所以小善才从后院出去了。”
她并不怎么会撒谎,她从小就很乖,从不说谎话,可哥哥说,有时候说谎也是保护自己的手段,她得学学。
哥哥教了她该怎么撒谎,要假话里掺着真话来讲,半真半假,最难分辨。
桑叶煮水治疹子是真,小善从后院出去摘桑叶也是真,就连她是趁着朱正去正院时打发小善去后院也是真,沈浮既然知道小善的行踪,必定是回来之前就查过,让他继续查吧,除非他能钻进她心里,否则,他休想查到她的真实意图。
沈浮沉默着。他查过前天偏院的动静,她说的,与他查到的都能对上,可她说的,是真相吗?
沈浮扬声:“小善进来。”
小善低着头走了进来。
姜知意用余光瞥了一眼。与她不同,她这两天没用桑叶水洗脸,她要留着让脸上的疹子,以示她依旧病着,而小善这两天则不停地用桑叶水洗脸,又涂着厚厚的脂粉遮盖,除非洗掉脂粉细细检查,否则很难发现还有疹子。
“抬头。”沈浮道。
小善抬起头,不安地看他:“相爷有什么吩咐?”
沈浮锐利的目光掠过她的脸,看向耳后,停在脖颈处。哪里有一个浅浅的红点,他不是大夫无法确认,但模样大小,很像姜知意脸上的红疹。
沈浮看着那里:“你也长了疹子?”
“没有,”小善立刻否认,“这是蚊子咬的!”
肚子越来越疼了,在这紧绷到无法呼吸的关头,姜知意突然有点想笑。
笑自己这该死的运气。
十七、十八,十九岁,嫁给沈浮后总共逢上三次生辰,前两次她盼着他在身边,他却一大早就入宫朝贺,夜深才肯回来,这一次,她根本不想见他,他却突然回来,像审贼一样,审了她这么久。
姜知意弯着唇:“相爷到底在疑心什么?审了我这么久,如今连我身边的人,也要审么?”
“不必。”沈浮看她一眼,“我回来时,已命人去请朱正。”
升任左相之前,他在刑部,经手上百案件,自然知道审案既要攻心,亦要取证。
他了解姜知意,温柔的表象底下亦有百折不回的倔强,他未必要与她争辩,他只要亲自盯着她,再诊一次脉。
姜知意听清楚了每一个字,奇怪的是,她现在不怕了,只是觉得小腹越来越冷,沉甸甸的直往下坠。
既然纸包不住火,大不了撕破脸闹起来,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让他伤害她的孩子!
“姑娘,”小善突然惊叫一声,“你流血了!”
姜知意低头,看见鲜血染红寝衣,洇在褥子上,暗色的红。
“相爷,夫人,”门外有人叫,“太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