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性地将手贴在肚子上,姜知意回想着方才沈浮的话。
孩子是你的,你一个人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你的孩子。
当初她费尽心机,冒着失去孩子的风险,才诱得他在和离书写下这些话,如今,他竟是心甘情愿要这么做了么?
“我看着他挺诚心的,”林凝道,“如果他真能改了,总要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好听话谁不会说?”姜云沧冷冷说道,“他如果真是为意意着想,怎么会连个疯老太太都看不住,一而再再而三让人来闹?指不定就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做戏给意意看。”
姜知意低着头没有说话。她知道不是做戏,那两年里她与这对母子朝夕相处,赵氏心心念念都想着生个男孙好去沈义真面前邀功,绝不会让这孩子归她,而沈浮虽然狠辣无情,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他也是不屑于做的。
“云沧,”林凝出声叫住姜云沧,“你又何必如此敌视沈浮?夫妻一场,又有孩子,他能改过最好不过,你总不想让你那可怜的小外甥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吧?”
“那种父亲,不要也罢!”姜云沧看向姜知意,“话说回来,当初沈浮做事那么绝,怎么突然之间就变了?”
他很是疑惑:“意意,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姜知意自那天之后,其实想过个中原委。那天沈浮说,我才知道八年前是你。那么之前,他以为是谁?
许多零碎的线索顺着那句话,慢慢串联到一起,她与他约在山上见面,哥哥突然赶到带走了她,长姐跟着父亲随后赶到,几年后,他求娶长姐。如果事实如她猜测那样,那可真是,造化弄人。
姜知意摇摇头:“我不知道。”
姜云沧看着她,慢慢说道:“再看看吧。”
展眼到了六月初,赵氏果然再没有来闹过,姜知意时隔多日,终于见到了黄静盈。
她带着女儿一起来的,昔日饱满明亮的脸庞消瘦了许多,亮晶晶的杏眼蒙上了阴霾,她没有假手乳娘,而是亲自抱着孩子,低头看向孩子时,神色中无限慈爱。
姜知意是头一次见欢儿,她极少有机会与这么小的婴孩相处,此刻看着那玲珑的小手小脚,还有那粉妆玉琢般的小脸,只觉得心都要化了,一时也想不起别的,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孩子:“盈姐姐,我能抱抱她吗?”
“小心些,”黄静盈调整一下姿势,小心翼翼将欢儿放进她怀里,“只抱一下就好,千万别碰到你的肚子。”
姜知意觉得两条胳膊都僵硬了,屏息凝神,像捧着稀世珍宝一般,动也不敢动地抱着,低头看时,欢儿乌溜溜的大眼睛也正看着她,姜知意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欢儿眨眨眼,咯咯地笑出了声。
姜知意愣了半晌,惊喜地叫道:“盈姐姐,她在对我笑呢!”
黄静盈眼中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欢儿喜欢你呢,她只对喜欢的人笑。”
她很快抱走了孩子,让欢儿小小的脑袋靠在她臂弯里,看了眼姜知意的肚子:“我记得林太医说,若是六月初没事,应该就没事了,你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这些天再没吐过,吃饭睡觉都比从前好,而且昨天我看了看,觉得肚子也大了些呢。”姜知意一双眼还是舍不得从欢儿身上移开,小小的婴儿是那么柔软,那么香甜,那么让人喜爱,她的孩子,一定也是这般吧?
黄静盈带着笑,轻声道:“那就好。”
她不再说话,只是抱着欢儿,时不时逗她笑一下,屋里安静得很,只有欢儿无忧无虑的笑声一下下响起来。
姜知意觉察到了异样。从前见面时,黄静盈从不会有这么长久的沉默,她一向都是明朗欢快的,像首曲调轻盈的曲子,现在,这曲子不再奏响了。
姜知意决定捅破这层窗户纸:“盈姐姐,那件事……”
那天夜里,黄父亲自上门见了张玖的父母,张家连夜派人去燕子楼揪回了张玖,此后张玖便被勒令在家读书,再不许轻易出门,整件事无声无息地平复,在京中不曾传扬过半个字,就好像从不曾发生过似的。
可姜知意知道,这件事情的结果大约是不随人愿的,上次黄纪彦上次来时红着眼梢,昔日光一般的少年有了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沉郁,他默默坐在她身边,许久才道,阿姐,原来从前的我,全都想错了。
黄静盈低着头,默默逗着孩子,没有说话。
姜知意便也没说话,又过一阵子,黄静盈抬头:“意意。”
她眼中蒙着水汽,把欢儿交给乳娘:“带她去走廊上玩吧,小心别晒到她。”
乳娘走后,姜知意的丫鬟也都退下,黄静盈低垂着眼皮:“离不了。”
父母亲都不许她和离,道是年轻男子难免行为浮浪,如今张玖已经知错悔改,今后必定会加倍对她们娘儿俩好。
张家也不许他们和离,张玖的候补被打回来已经让他们十分头疼,若是再传出包养女妓、与发妻和离的消息,至少三四年间,是不能指望有出身了,他们不能坐视不理。
黄纪彦是唯一支持她的,为此还挨了父亲的家法,但也无济于事。
“我嫁过去之前,张玖把屋里的通房打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