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她的手,昔日种种突然涌上心头,姜知意急急挣开,迎上沉浮漆黑的眼眸。
他气息发着颤:“意意,我可不可以看看孩子?”
姜知意转开脸,点了点头。
后知后觉地想到,他的手好凉。还是夫妻的时候,他虽然冷漠,但身上是暖的,那些冬天的夜里她总是不自觉地依偎在他怀里,有他的体温暖着她,他的手也是暖的,从不像方才那么凉。
他病得很重,到底是什么病?姜知意心里发着紧,是怜悯还是其他情绪自己也说不清楚,只从乳娘手里接过孩子,向沉浮问道:“你要抱抱他吗?”
“我可以吗?”巨大的欢喜涌上来,沉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只求能看看孩子,她竟允许他抱抱,眼前有些发晕,头脑肿胀着,沉浮怔怔地看着姜知意怀里的孩子。
裹着大红的襁褓,穿着细绢夹棉的小衣服,他认出来了,都是他之前送过来的。她竟然肯用他送来的东西。
越发觉得晕眩了,沉浮试探着伸手,手指碰到襁褓,拂过她的手,前所未有的幸福充溢着。
也许她已经不像从前那么责怪他了,也许她,会原谅他吧。沉浮稳不住呼吸,视线中的孩子也变得有些模糊,然而还是认得出来,孩子生着她的眼睛,大而圆的瞳仁,柔和明净的琥珀色,还有她的嘴巴,红红软软的,轮廓流丽。
可眉毛鼻子又是他的,还有那柔软漆黑的头发,他们两个头发都是又黑又密,也许孩子两个都随了吧,多么神奇的事情,他们两个人的眼耳口鼻身体发肤,如今长在孩子这张小小的脸上。
想抱,又不敢抱,怕手上没力气磕碰到孩子,可是不抱,又怎么舍得?沉浮几次伸手,踌躇着犹豫着,最后寻了张圈椅坐下,胳膊放在腿上借着力气,这才从姜知意手里接过孩子。
软软小小的一团在臂弯里,沉浮手足无措。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孩子这么可爱,这么柔软,这么让人鼻尖发酸眼睛发热。
下人们都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他和姜知意,还有他们的孩子,沉浮哽咽着:“意意。”
他想匍匐在她脚下,想亲吻她膜拜她,他从来不信神佛,可她从此就是他的神佛。想拥她入怀,感谢她为他破败的一生带来那么多美好,沉浮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意意,意意。”
一声声从心底掏出,带着滚烫的情意,姜知意觉得脸上有点热,原来饱含着情意,竟能让旁边的人也听得出来。
“意意,”手慢慢从襁褓下伸出来,想要去握她的,“我……”
姜知意躲开了,走出几步,岔开话题:“为什么要关着我阿爹和哥哥?”
她还是躲开了,不肯接受他的亲近。沉浮嗓子堵着,半晌:“今天的事是有备而来,若只是停职在家,我怕出意外。”
所以他提议软禁姜遂,有谢洹的亲卫禁军看守,起码可保生命无虞。至于姜云沧,他是这局棋的关键,打着下狱的名头才好暗中行事,撕开背后的阴谋。
姜知意模模糊糊明白了一点:“是谁?”
“提防岐王。”沉浮声音压得很低。
姜知意吃了一惊。先前她也远着谢勿疑,为的是不想给父亲和哥哥招惹麻烦,如今亲耳听见这个名字,她错愕不解。她并不讨厌谢勿疑,接触虽少,但几次相面谢勿疑温和淡远的风度给她留下的印象很好,还有那次屯粮的事,若不是谢勿疑提点帮忙,她也不会误打误撞,正好解了西州缺粮的危急。
怎么会是他?他几次相助,暗地里竟是想要对付他们吗?那么他所图是什么?姜知意想不通,想要再问,沉浮已经岔开了话题:“听说孩子生得很艰难,你好些了吗?”
其实不是听说,他隔着帘子听见她一声声喊疼,后来她血崩,他取血,他与她同在这府中,同她一样经历生死。沉浮低头看着孩子,可他不能说出真相,他不想让她知道取血的事。所有的起因都是因为他,若不是他执意喂她喝落子汤,白苏也就不会有下毒的机会,他所做的只是还清罪孽罢了,他不能让她因此背上什么包袱。
是听说,他人并没有来,那天她听见那个很像他的声音果然是错觉。姜知意顿了顿,声音冷淡下去:“早就好了。”
固然知道他是病着,心里却还有些说不出的失望,窸窸窣窣的衣服响动,沉浮凑过来:“说好了要陪着你,结果没能来,对不起。”
姜知意退开点,无声叹了口气:“你病得很重吧?是因为什么?”
“风寒而已,”沉浮探着身子追向她,“马上就好了,你不必担心。”
她是担心吗?姜知意有一霎时恍神,也许是吧,不然为什么这些天里总是念着,总是明里暗里偷偷打听他的消息?然而,也仅止于此了。伸手来抱孩子:“你累了吧?别抱了,让他去摇篮睡着吧。”
是累了,胳膊酸软,然而怎么舍得不抱?沉浮轻轻挡住她的手:“再让我抱一小会儿,可以吗?”
肌肤相触,依旧是突兀又熟悉的感觉,姜知意急急撤手,听见沉浮问道:“意意,孩子取名了吗?”
“没有。”姜知意觉得心跳有些快,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