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连慎微还是选择了往前走,于是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他渐渐看清了嬉闹声传来的地方。
一棵繁茂的梨花树下。
树下的石桌周围,围坐着几个人,有风恪、有仇澈、仇澄、有十岁左右的璟决,有阿姐、阿爹、阿娘……
还有。
他。
大概十九岁的模样,一身白衣,姿态慵懒,手里拿着酒壶,正和身边的仇澈说说笑笑。
风恪得了个新的药杵,到处显摆。
璟决被仇澄提问背书。
阿娘在绣花,阿姐在分点心。
热闹又温馨。
连慎微就躲在梨树后面,离那群人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望着那些熟悉的人出神片刻。
那是他梦中曾出现的场景。
可此刻他就像一个误入别人家的外人,躲在树后,不敢再上前打扰。
不知道看了多久,出了醉酒微醺的白衣少年,石桌周围的人一个个都走入了大雾。
连慎微目送他们离开。
然后他目光一移,和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的少年对上了视线。
少年看着他愣了片刻,然后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之后,拎着手里没喝完的酒,朝梨树下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却皮肤苍白的黑衣青年走了过来。
少年走到连慎微面前,“我在做梦吗?”
连慎微虽然比之前瘦了太多,但骨架比少年成熟,身高也高一些。
他微微低头,笑了笑:“或许是梦吧。”
少年:“你看起来很累,从很远的地方来吗,怎么和我长得一样?”他摇了摇手里的酒,笑道:“不然来我家坐坐?我们聊一聊。”
连慎微温和道:“那是连瑜白的家。”
“奇了,”少年道,“你还知道我的名字,那你叫什么?”
连慎微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看向祠堂的方向,片刻后,问道:“若有一天,你将每条家训都违背了,满手血腥,折节屈膝,你待如何。”
“那岂不就成了十恶不赦,坏事做尽的恶鬼了?”少年挑起眉,“若真有那一天,不必等老头子亲自请家法,我自己了断就是。”
“说了这么许多,你要去哪?”
连慎微半开玩笑道:“自我了断。”
少年哈哈大笑,“真有意思,你是要往前是吗?直接从我们家走过去就可以了,看见没,穿过后山,这条路去哪都通。”
“没有其他路可走?”
少年挠头:“也有,不过我不清楚。我经常和几个朋友在外面玩,山庄周围最近有没有开新路我不晓得。”
“这样啊,那就算啦。”
“怎么?”
“这里太干净,”连慎微笑了笑,“我怕从这里过,会弄脏了你的家。”
他抬起手,掌心落在少年的头顶,拍了拍,似告诫似告别,语气温和关切:“不要总出去跑,多在家陪陪你家人。”
衣袖下滑,露出一截伤痕累累的手臂,少年的目光在上面停顿片刻。
“你过的很辛苦吗,没有人关心你?”
连慎微一扬眉,收回手的同时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疤,道:“有啊,所以它们才愈合的很好。”
少年不信:“时间长了,不管也会愈合的好吗。”
连慎微哑然片刻,摇头:“我要回去了。”
少年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好黑啊,”他不知从哪摸出一盏灯来,“给你,路上小心。”
连慎微接过,道了谢。
转身走入了身后漆黑的路。
少年望着他的背影,喊了两句话:“喂,你还会回来吗?你叫什么啊?”
那背影提着灯走远,没人回答他。
于是他仰头灌了口酒,嘀咕了一声,“真是场好奇怪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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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慎微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没有方向。
只有手中的灯能照亮脚下的路,有时候是草丛,有时候是雪地,有时候是一滩血迹。
渐渐的,他手中灯的烛光越来越弱。
然后一点也看不见了。
烛光消失的那一刻,他猛地一坠,像是被浸在了水里,窒息的感觉一点点淹没了口鼻。身体忽然变得沉重起来,难以言喻的痛感在四肢百骸里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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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过了……”
不知道是谁喃喃了一句。
风恪按在连慎微的手腕上的指腹,也慢慢染上了凉意。
其实子时已经过了有一会了,只是没有人点破,风恪感受不到脉搏了。
他改按为握,低头抿唇不语,眼眶一点点变红。
应璟决看清风恪的动作,脸色一白,身体晃了晃。
风恪闭了闭眼,“你们……”
忽的。
似乎是错觉,他掌心感觉到了一下若有若无的跳动。
风恪遽然停住,猛地看向连慎微,他甚至不太敢动,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掌心上。
一声轻不可查的低咳,瞬间吸引力所有人的注意力。
像是一个开关,青年断断续续的咳了起来,声音又低又弱,他似乎很难受,轻轻的皱着眉。
风恪分明感受到掌心里的脉搏跳动着